清晨的村子,炊烟袅嚷,空气里都是柴火和冰雪混合的清冽味道。
他径直走向村东头,王长贵家。
老支书家院门没关,王长贵正蹲在屋檐下,拿个小刷子,一下一下仔细地刷着他的宝贝烟杆。
看到陈放过来,他眼皮抬了抬,没吱声,只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小板凳。
陈放坐下,搓着冻得发僵的手,也不绕弯子。
“王书记,昨天,我带着狗又去山里转了转。”
他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睡的沙哑。
王长贵刷烟杆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盯着陈放的脸。
“山里雪太大,我没敢往老林子深处走,就在‘狼嚎沟’那一片。”
陈放斟酌着词句,把早就编好的说辞一点点抛出来。
“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看到了几个脚印,不是咱们村里人的。”
“顺着脚印找过去,发现了一个被雪埋了一半的窝棚,里头柴火还是温的,还有几个烟头,是外省的牌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黄澄澄的弹壳,放在了王长贵面前的石阶上。
“还在旁边雪地里,捡到了这个。”
王长贵的瞳孔缩了一下,捻起那枚弹壳,在粗糙的指尖转了转,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那股子还没散尽的硝烟味。
“我当时心里就犯嘀咕,觉得这伙人来路不正。”
陈放继续说,语气很平静,“我没敢声张,就让狗在附近闻了闻,想看看他们去哪了。”
“结果,还没等我摸清楚,就出事了。”
他顿了顿,脸上适时地露出后怕的神色。
“先是‘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山都在晃悠,我趴在雪地里,眼瞅着南边山崖上的雪,跟天塌了似的往下掉。”
“雪崩?”王长贵的声音压得很低。
“是雪崩。”
陈放肯定地点点头,“我估摸着,那伙人要是从那边过,指定是……”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懂。
王长贵沉默了,一袋接一袋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就在这时,韩老蔫拎着两只冻得邦邦硬的兔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书记,陈小子,都在呢?”
他一眼就看到石阶上的弹壳,嘿了一声,“你小子把这玩意儿给书记看了?”
陈放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对王长贵说:“更邪乎的还在后头。”
“雪崩刚停,北边那片林子里,就传来一声大家伙的吼声。”
“那动静,我这辈子都没听过,吓得我腿肚子里的筋都抽巴到一块儿了!”
韩老蔫一听,脸色都变了。
他把兔子往地上一扔,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是老山君?”
“八成是。”
陈放心有余悸地样子,“我当时就趴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带着狗足足等了半个多钟头,才敢顺着山脊绕回来。”
“那伙人……我估计,就算有躲过雪崩的,碰上发威的老山君,也……”
话到这里,就不用再说了。
雪崩,老虎。
天灾,兽祸。
这理由,完美得找不到任何破绽。
这是大山自己的法则,是老天爷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