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流,倏忽数载。马小云的存在,如同一颗投入大秦这潭深水的“奇点”,激起的涟漪早已扩散为推动时代前行的汹涌暗流。表面上看,咸阳宫依旧是那个咸阳宫,始皇帝嬴政威加海内,法令严明。但细微之处,变革的种子早已破土,呈现出一种迥异于史书所载的、陌生的兴盛气象。
得益于试验田成功经验的谨慎推广(首先在皇室苑囿、功臣封地及关中部分官田进行),几种高产作物——尤其是耐瘠薄、产量惊人的红薯和土豆——开始缓和局部地区的粮食压力,虽未全面普及,但仙种之名与实打实的收获,已让朝野对农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少府下新设的百工院,在马小云间接提供的几张简化图纸(如改进水车、曲辕犁雏形、高炉鼓风设想)和物尽其用理念的启发下,工匠们的巧思被激发,农具、器械的改良悄然进行。
太医署更是在马小云系统性的指导下(通过那四位已成长为得力助手的侍女春华等人进行转授),开始摒弃部分虚妄的丹石之说,转向更务实的病理观察、药材鉴别与公共卫生规范(如饮水清洁、污物处理)的探索。虽然体系初建,但一种基于观察与实践的医学思想已开始萌芽。
更重要的是那幅《寰宇坤舆全图》带来的冲击。它未曾公开,却深深烙印在嬴政与极少数核心重臣心中。帝国的视野被强行拉伸至全球尺度,以往被视为边患的匈奴、百越,在地图上变成了广袤战略空间的一部分。对北方草原、西域通道乃至海洋的探索与经营,被赋予了全新的、更具野心的意义。朝廷的对外政策,在慑服之外,悄然增添了探查、了解乃至长远规划”的维度。
然而,马小云深知,器物之变、作物之丰、乃至视野之开阔,若无人才根基,终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与技术,需要理解者、传承者、发展者。它们不能永远依赖他一个人的系统空间和间接点拨,必须融入这片土地自身的智慧血脉之中。
这一日,章台宫内,嬴政正与丞相李斯、廷尉等重臣商议进一步完善律法、以适应新作物推广后可能产生的田亩、赋税新问题。议罢,众臣告退,唯马小云被留下——这是常态,嬴政常有私事或超常之事与之商议。
殿内光明依旧,嬴政神色舒展。数年来身体康健,精力充沛,又见帝国在自己手中显现出前所未有(至少他认为是)的活力与潜力,让他雄心万丈。
贤弟近来似乎若有所思?嬴政敏锐地察觉到马小云眉宇间一丝不同于往常的凝肃。
马小云沉吟片刻,抬眸直视嬴政,缓缓道:兄长明察。小弟确有一事,思虑已久,关乎大秦未来百年根基,不得不言。
哦?嬴政坐直了身体,神色认真起来,贤弟但讲无妨。
兄长,马小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问,您观如今大秦,农有嘉禾,工萌新巧,医辟蹊径,视野寰宇……表面看,是否可谓兴盛?
嬴政微微颔首,不无自得:此皆赖贤弟之力,开风气之先。虽则初现端倪,然确有一股勃勃生气,非往日可比。
然则,马小云话锋一转,语气凝重,此等兴盛,根基何在?是高产之种?是改良之器?是几幅图纸?还是那幅地图?
嬴政眉头微蹙,隐约明白了马小云的意思。
器物图纸,可仿可制;高产种子,可育可繁;寰宇地图,可览可记。然,能明其所以然、能举一反三、能推陈出新、能将这些散碎之光汇聚成炬、照亮大秦未来漫长道路的……是人,是人才。马小云的声音在明亮的大殿中回荡,而今,我或可献种,或可草图,或可授医。然,理解为何要如此育种、为何如此设计、为何如此用药之人,几何?能超越我所知、在此基础之上更进一步者,安在?
他停顿一下,看着嬴政若有所思的脸,抛出了核心问题:若无源源不断、通晓新学、思想开明之才涌现,今日之些许新象,不过是无根浮萍,我一旦离去,或风气回转,或固步自封,终将湮灭。兄长之宏图,后世之伟业,靠谁支撑?
嬴政沉默了。他并非不懂人才的重要性,他所推行的高效官僚体系本身就是选拔人才的工具。但马小云所指的人才,显然不同于熟读律法、精通吏事的文法之吏,也不同于勇猛善战的将卒,而是一种需要理解并掌握那些超常知识与思维方式的特殊群体。
贤弟之意是……要办学?嬴政目光锐利。
正是。马小云点头,但非旧日之私学,亦非仅仅传授百家经典的官学。小弟欲办一所学府,不拘出身,唯选聪颖、务实、有探索之心者,授以数算之理、格物之基(基础物理)、化物之初(基础化学)、农学之要、医道之实、乃至寰宇地理、万物辨识。旨在开其心智,授其方法,使其知万物运行之规律,而非死记章句。简而言之,培养能理解并推动兄长所开创的这番新气象的基石之才。
嬴政眼中光芒闪动,显然被这个宏大的构想所吸引。这正戳中了他内心的隐忧与渴望。他得到了神器,却缺乏足够多能使用神器的人。
此议甚善!朕当诏令天下,精选聪慧子弟,于咸阳设学……嬴政当即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