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午后,江衍与卿安用过简餐,便动身前往那间隐匿于南城的鞋店。
江衍将地址报给马车夫时,马车夫握着缰绳的手明显一滞,瞳孔骤然收缩:“先生,您确定是南城那处?”
“正是。”江衍倚在马车旁,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银质怀表链,语气平淡无波。
以防万一,江衍和卿安今天的装扮都比较的低调。
江衍今日身着深灰色细棉布外套,卿安也着一身素色亚麻长裙。
马车夫脸色愈发凝重,躬身劝阻:“先生、小姐,若要前往此处,还请带上侍卫,或是跟公爵大人或者夫人报备才行。那等地方,实在不配您二位踏足。”
江衍眉峰微挑,眼底掠过一丝骄矜,轻笑一声:“我倒是不知,我们出行,还需要报备。”
卿安此时开口道:“我不过是想去订双靴子而已,搞那么麻烦!”
“小姐有所不知!”马车夫急得额角冒汗,“那南城是平民聚居之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您二位可不能有半点闪失啊。不如请长期合作的鞋匠或者皇家鞋匠上门来为您定制?”
“不行,我才听朋友推荐了这家店,再说了,谁敢伤我们。”卿安不依不饶道。
马车夫还想再说,卿安截住了他的话:“你要是再说一句话的话,你这份工作就不要想要了。”
说着她还看向江衍,江衍点头附和。
马车夫犹豫片刻,终是躬身行礼:“遵命,先生、小姐。”
江衍递过一小袋沉甸甸的金币,指尖按住钱袋,目光深邃:“我们去这里的事情不准对任何人说起。”
金币碰撞的脆响与他冰冷的语气交织,让马车夫鞠躬道 :“遵命,先生。”
临上车时,江衍忽然驻足,看似随意地问道:“听你语气,对南城还挺熟悉的?那里除了平民与手艺人,还有些什么特别之处?”
马车夫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回道:“先生,南城除了靠手艺谋生的匠人,还有些走私商贩与落魄武士,地方偏僻且混乱,您务必在日落前返程。”
说罢便匆匆鞠躬转身赶车去了。
马车轱辘碾着青石板路,咯噔咯噔地往前晃,车厢里的天鹅绒垫子软乎乎的,倒不怎么颠。
“这个地方会有线索吗?”卿安突然问道。
江衍正用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听见这话抬了抬头:“说不好。他们闹的这事儿,看着也就上层贵族圈子里和当事人知道,普通人应该不知道。”
他话头一转:“要是今天没找着,明天我们就分开干,你去梅林斯顿家的茶会,我去牢里面找找有没有这号人。”
卿安听了,随手拢了拢裙摆,爽快地应道:“行,暂时就按你说的来。”
马车刚驶离繁华大街,周遭的景象就像被按下了切换键。
刚才还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擦得锃亮的橱窗,转眼间就换成了一条萧条得透着死气的街道。
“先生,小姐,前面的巷子太窄,马车进不去了,你们要找的地方就在右手边那巷口。”马车夫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
江衍和卿安刚下车,就感觉到几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
墙角蹲着的汉子、门口倚着门框的老妇,还有远处牵着孩子的妇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眼神里有好奇,有警惕,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
江衍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细棉布外套,又看了看卿安的素色长裙,心想:坏了,这料子、这剪裁,跟周围比起来,还是扎眼得厉害。
“你先回去吧,记住,今天这事对谁都不能提。”江衍叮嘱马车夫。
“好嘞,先生放心。”马车夫应下,调转马头离开了这里。
马车一走,江衍就带着卿安往巷子里钻。
这地方跟中央大街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里的房屋大多是用木头、泥土等简易材料搭建的,低矮破旧,屋顶漏水,墙壁透风,且空间狭小。
巷子里弥漫着粪便、酸败麦酒与腐烂鱼肉的混合恶臭,与潮湿的霉味缠在一起,呛得人睁不开眼。
墙角蜷缩着衣衫褴褛的乞丐,破布下的皮肤沾着泥污,发出微弱的咳嗽声。
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刨食。
上方的屋檐交错重叠,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仅漏下几缕昏暗的光,照亮空中飘荡的尘埃与蛛网。
偶尔有污水从屋檐滴落,砸在积着秽物的水洼里,溅起细小的泥点,混着远处传来的醉酒咒骂与孩童啼哭。
“也都什么味啊!”卿安皱着眉头,死死捂住鼻子。
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像是在踩地雷似的,每一步都要仔细打量脚下的泥地,生怕沾到一点脏东西。
江衍在前面开路,他的目光扫过四周,旁边好几间屋子的窗户缝里,有好几道视线在悄悄打量着他们。
显然,这两个“不速之客”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踩着泥泞走完窄窄逼仄的小巷,来到一条稍宽些的街道。
虽依旧算不上繁华,却比方才的巷子敞亮了许多。
就在街中心,他们要找的小店静静立着。
木质的门面打磨得光滑洁净,没有半点污渍与划痕,门板上隐约可见细腻的木纹。
窗棂雕着简约的卷草纹,窗台上摆着两盆不知名的小草,绿意盎然得与周围的萧瑟格格不入。
店牌是深色木质的,上面用流畅的花体刻着店名,字体隽秀雅致。
小店的木门虚掩着,留了道缝隙,门口立着块巴掌大的白木小牌,用墨笔工整写着:“店主暂出,客人请入内稍候”。
木门被轻轻推开的瞬间,一串银质风铃在门楣下叮铃作响。
店内空无一人,却收拾得一尘不染。
地板被擦拭得泛着原木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清香,混着皮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