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陆烬,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带着急切:“钥匙找到了吗?”
陆烬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才缓缓开口:“还没呢,但估计快了。我今天晚上没别的事,若是入夜前还没消息,我就过去帮忙找。”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玄镜司那边我也查了些线索,关于当年裴家的事,有了些眉目。”
裴家姑姑闻言,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声音里满是自责:“都怪我,年纪大了,脑子也不管用了,连藏钥匙的地方都记不清……耽误了你们这么久。”
“姑姑,您别这么说。”陆烬连忙打断她,语气带着安抚,“就算前几天找到了钥匙,我们想进长乐宫也不容易。今天我们的人刚接任了长乐宫侍卫统领的职位,现在拿到钥匙,时间正好赶得上,一点都不耽误。”
正说着,桂香端着一个白瓷碗从厨房里走出来,碗里盛着深褐色的药膳,还冒着袅袅热气。
她见陆烬在,连忙停下脚步,屈膝行了个常礼,声音恭敬:“谢大人。”
陆烬看向那碗药膳,好奇地问:“这是给姑姑熬的?”
“回谢大人的话,”桂香走上前,把碗轻轻放在裴家姑姑面前的小桌上,“这是奴婢特意给裴姑姑熬的温补药膳,里面加了当归、黄芪,最适合体虚气短的人喝,对伤口恢复也有好处。”
她说着,还拿起一旁的银勺,递到裴姑姑手里。
裴姑姑笑呵呵的拿起汤碗:“桂香帮了我不少,多亏了她的药膳和精细的照顾,我才能恢复的那么快。”
陆烬也有些好奇的看着桂香:“你会医术?”
桂香身子微微一颤,连忙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却清晰:“回谢大人的话,赵太医无聊的时候会教奴婢一些,奴婢自己也觉得新奇,常趁空闲翻看他桌上的医书,日子久了,也就粗浅地学了些皮毛,算不得真正的医术。”
“哦?你还会认字?”裴姑姑放下汤碗,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致的光芒,她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在桂香脸上细细打量,语气带着几分猜测,“看你言谈举止,倒有几分书卷气,莫不是哪家落难的千金,不得已才沦落到宫里来的吧?”
这话让桂香失神了片刻,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惶恐:“姑姑这话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绝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是自愿入宫当差的。奴婢家中世代都是农民,母亲得了顽疾,常年卧病在床,弟弟又年纪尚幼,实在无力支撑家用,奴婢才想着入宫挣些月钱,补贴家里。”
“那你怎么会识字?”陆烬这才反应过来。
在如今的世道,女子能读书识字本就是稀罕事,他先前竟因习惯了现代的平等,忽略了这一点。
他放下茶盏,目光里的探究更甚,连带着语气都多了几分认真。
桂香缓缓起身,垂着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怀念的柔光,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这是女帝大人在位时普及的恩典。那时女帝下旨,让天下女子都能进学堂读书学知识,不仅如此,女子还能像男子一样从商,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不必再困于后宅。奴婢小时候,正好赶上了这个机会,进学堂读了两年书。”
她说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每日下学后,她会和同村的伙伴一起,蹦蹦跳跳地跑到田间地头,大声喊着劳作的父亲回家。
回到家时,母亲熬的杂粮粥已经冒着热气,年幼的弟弟早已懂事地把碗筷摆得整整齐齐,一家人围坐在小桌边吃饭,连空气都是暖的。
那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可随着桂香的讲述,裴姑姑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
她垂着眼,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节都泛了白,许久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声音里满是愧疚与怅然:“是我……我对不起她啊。”
话音落下,裴姑姑便摆了摆手,语气透着浓浓的疲惫:“我有些乏了,你们都先出去吧。”
陆烬见她神色不对,也不多言,起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裴姑姑的住处没两步,就见拐角处走来一道身影。
王百合见了陆烬,便快步走上前,将钥匙递了过去,语气带着几分轻快:“成了。”
陆烬接过钥匙,随手揣进怀里,眼底闪过一丝果决:“多谢。今晚我会和周庆之里应外合。争取得手。”
“你们一定要小心。”王百合脸上的轻松褪去,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陆烬点点头,将她的提醒记在心里,没再多说,只朝着她拱了拱手,便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夜色如墨,泼洒在长乐宫的琉璃瓦上,巡逻侍卫的靴底碾过青石板产生了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丑时将至,周庆之身着墨色侍卫服,腰佩长刀,看似规整地领着一队人沿宫墙巡视,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西侧。
按照约定,他故意以“排查异响”为由,将侍卫的巡逻方向临时调转向东,为陆烬硬生生空出了西侧墙根下那短短三分钟的空档。
墙内,陆烬早已蛰伏在阴影里。
他一身玄色劲装,袖口与裤脚都束得紧紧的,脸上蒙着块深色面巾,只露出双锐利的眼。
见巡逻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他立刻起身,指尖扣住玄镜司特制的“血滴子”,那暗器顶端带着细密的倒钩,被他轻巧一甩,便精准勾住了墙檐上的兽首雕花。
借着力道,他足尖在墙面轻轻一点,如夜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宫墙,落地时连灰尘都未惊起。
西侧的宫殿果然如周庆之所说,并无半分值守。
殿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木料潮气与淡淡诡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陆烬抬手按了按腰间的火折子,火光摇曳中,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
殿内竟无半件家具陈设,从门槛到殿柱,从偏房到寝殿,密密麻麻堆满了“笑佣”。
那些木质人偶都雕着僵硬的笑脸,眼眶空洞,在微弱的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挤得整个宫殿连下脚的地方都要仔细寻觅。
陆烬屏住呼吸,借着跳动的火光逐一检查。
他发现,大殿中央的笑佣颜色最深,木色近乎发黑,有些人偶的边缘甚至隐隐泛着潮湿的黏腻感,像是要融化般。
而偏房里的笑佣颜色则浅些,木纹还能看出几分新鲜。
“看来是先堆满了大殿,放不下了才挪去其他房间。”他心里暗道,裴姑姑若要藏东西,必然是在最早堆放的大殿笑佣里。
于是他将重心放在大殿,蹲下身,指尖拂过一个个笑佣的底座与缝隙,火折子的光在他指间流转,映得他额角的汗珠都泛着微光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周庆之的心却越揪越紧,他第三次领着侍卫队“无意”路过西侧时,掌心已沁出薄汗。
约定的时间早已过了,若再拖延,一旦换班的侍卫赶来,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在火折子即将燃尽的刹那,陆烬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笑佣底座上的细微凹槽与裴姑姑描述的分毫不差!
他立刻摸出怀中的钥匙,精准地将钥匙插进了凹槽。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那笑佣竟瞬间瓦解,在地面堆成一小堆。
而碎片中央,静静躺着一支金簪。
陆烬连忙拾起金簪,借着最后一点火光细看,簪身是成色极佳的赤金,顶端雕着朵盛放的牡丹,可花瓣边缘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凹痕,簪尖更是凝着早已发黑的血渍,那血渍渗入金纹深处。
就是它了,这便是凶器。
他攥紧金簪,将其塞进怀中的暗袋里。
确认东西到手,陆烬不敢耽搁。
他快步走到窗边,借着庭院里树的阴影,再次扣动血滴子勾住墙头,翻身跃出。
落地前,他特意在西墙不起眼的角落,用匕首刻下一个清晰的“x”。
这是他与周庆之约定的“得手信号”。
墙内,周庆之恰好领着人巡逻至此,眼角余光瞥见那个“x”,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连握着刀柄的手都松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对身后的侍卫道:“这边无事,去东侧再看看。”
说罢,便领着队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