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站在阵台边缘,指尖的血珠缓缓渗入石缝。他一动未动,四周也寂静无声。墨玄从石柱旁起身,拍去衣上尘灰,唇角扬起:“赢了。”
这两个字落地,广场瞬间沸腾。
掌声先起,紧接着是欢呼四起,刀剑击地声、笑声此起彼伏。执法队的弟子扛着破损的盾牌走过,朝云逸抬手致意。影刃小队倚在墙边,彼此击掌庆贺。一名满脸血污的年轻人抹了把脸,忽然哽咽起来。身旁的人搂住他的肩,没说话,只用力拍了拍他的背。
灵悦走到云逸身边,掌心里躺着一颗糖丸。她没出声,轻轻放进他手心。糖纸微皱,像是被攥了很久。
“这次,我请你吃糖。”她说。
云逸低头看着那颗糖,慢慢合拢手掌。他记得上一次她给糖,是三年前藏书阁外的雪夜。那一夜他守了她整整一夜,她醒来后塞了颗糖进他嘴里,笑着说:“别装死了,我知道你没睡。”
他抬头看她,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轻声道:“谢谢。”
墨玄提着空葫芦走来,一手搭上云逸肩膀,另一只手举起葫芦晃了晃:“兄弟们!今晚必须喝个痛快!喝风也得醉!”
众人哄笑。
“丹阁首席拿个空葫芦敬酒,不怕丢人?”有人起哄。
“你懂什么!”墨玄瞪眼,“这是我拿最后一瓶救命灵液换来的仪式感!没了它,今晚倒下都没人扶!”
笑声更响了。
不多时,主殿前摆满粗桌。粗瓷碗盛着烈酒,铁盘里堆着烤肉与杂粮饼。没有珍馐佳肴,亦无仙乐飘渺,唯有炭火噼啪作响,和一群伤痕累累却笑得肆意的人。
云逸被推到主位坐下。他欲起身相让,灵悦按住他肩头:“你就坐这儿,没人比你更适合。”
他便不再推辞。
连饮三轮,气氛愈发热烈。有人唱起家乡山歌,虽跑调却仍引得众人齐声高吼。一名断臂女弟子举起独臂高喊:“敬统帅!敬灵剑使!敬墨大人!若不是你们,我们早被魔气吞尽了!”
众人举碗响应。
云逸起身,接过一碗酒。酒液晃动,映着跳动的火光。
他声音不高,但全场渐渐安静下来。
“我不是统帅。”他说,“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有人死去。”
无人言语。
“十岁那年,母亲被人逼死,我没拦住。十五岁,灵悦替我挡了一刀,我差点连她的名字都说不出。三年前,哑奴师父从废墟中将我救出,教我练剑读书,最后为护一本残卷,焚身成灰。”
他顿了顿。
“我们打这一仗,不是为了当英雄。是为了不让别的孩子跪在亲人尸首前,束手无策。”
火堆中迸出一点火星。
“这一战,死了三十七人,伤了两百一十六人。有些人再也站不起来,有些人回不了家。他们不是数字,是曾与你们一起偷酒、站岗打盹、打架替你顶罪的兄弟。”
他高举酒碗。
“所以这杯酒,不敬胜利。敬那些没能坐在这里的人。”
话音落下,他将半碗酒洒向地面。
泥土染成深色。
静默数息后,所有人纷纷起身,将酒泼落尘土。
“敬死者!”
呐喊冲天而起。
墨玄咧嘴大笑,眼角泛红。他把空葫芦倒了倒,什么也没流出,干脆往火堆里一扔:“算了,老子改喝碗的!”
新一轮禁酒随即开始。
云逸落座,又喝了数轮,脸颊微热,头脑却依旧清明。左耳的朱砂痣仍在发烫,仿佛有根细线往颅内牵引。他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扫过人群。
忽然,他注意到角落一人。
那人坐在最偏远处,未着战甲,也未披袍,一身灰衣,低首饮酒。周遭喧闹,他却如隔世般沉静,不沾半分热闹。
奇怪的是,他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笑,也不是悲,只是轻轻翘起,仿佛正看着什么有趣之事。
云逸指尖轻轻叩了下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