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点点暗透,最后一丝天光也从皇城司的棂窗里褪尽了。江寒指尖捻着枚早已冷透的茶盏,指节泛白;梁文君靠着斑驳的朱红廊柱,目光空落落地粘在阶前那方积了灰的石缝里。两人都没说话,只有风偶尔掠过空荡荡的庭院,衬得等待的光阴愈发沉寂。
片刻沉滞后,房玄龄引着他们拐进洛滨坊深处,在一扇褪了朱色的院门前停住,声音轻得像落进暮色里:“暂且安在这里。” 推开门时,风卷着院角的枯桐叶掠脚边过——青砖铺就的庭院漫得开阔,比江寒从前栖身的那方窄院整大出两倍,连檐下垂着的旧竹帘,都比记忆里那方矮檐下的要宽些,垂落时静得没半分声响。
“江兄,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房玄龄拱手道,目光轻轻扫过屋内陈设,又抬眼望了望窗外沉下去的暮色,“时候不早了,你们先歇息。” 说罢便转身要走。
江寒指尖微动,本想上前拉住他问些分明,可眼角余光瞥到身侧静立的梁文君,还有宋云那双带着怯意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梁文君眸光一转,立刻会意,轻声对宋云道:“小云,咱们去把西厢房的被褥理一理吧。” 说着便引着宋云往内院去了,脚步声渐渐远了。
江寒这才快步跨出门槛,在廊下追上了房玄龄。“江兄莫不是还有事要问?” 房玄龄回过身,眼底带着几分了然。
江寒站定在阶前,晚风掀起他衣摆一角,声音沉了沉:“圣贤明君从不以亲人为质,恳请房兄代为转达殿下 —— 善待我的家人。”
“方才在殿
江寒喉结滚了滚,却半晌没出声。他的目光落在青砖缝里的苔藓上,初来乍到时那颗迫切投靠的心,早已被层层阴差阳错磨得钝了。那时他满心想的是攀附秦王,谋个前程,护得家人周全;可如今,李世民眼底的深不可测,让从前的崇拜都化作了沉沉的敬畏 —— 他终究猜不透那位殿下的心思。
见他久久沉默,房玄龄上前一步,掌心带着温厚的力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声混在晚风里:“别想太多,秦王自有决断。回去吧。” 语气里藏着几分无奈的温和。
“多谢。” 江寒淡淡应道。
房玄龄再拱了拱手,转身踏着暮色离开了院子,衣袂扫过院角的竹丛,留下细碎的声响。
风忽然紧了些,卷着槐叶的凉意,顺着衣领往骨缝里钻。
梁文君抬手闩好大门,转身时鬓边碎发还沾着些晚风的凉意,她走到江寒面前,眉梢微蹙:“秦王既不杀我们,反倒备下这宅院,未免奇怪 —— 莫不是想拉拢你?”
“是很奇怪。” 江寒指尖摩挲着袖角,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的通透,“误会根本没解,殿下心思缜密,哪会是‘拉拢’这么简单。” 他抬头望了望夜空初现的星子,“不过像房玄龄说的,猜来猜去也无用,终究是身不由己。既已回了洛阳,文君,咱们且静观其变吧。”
梁文君点点头,鬓边碎发被风又吹乱了些,却没再说话,只陪着他站在院子里,任晚风裹着沉寂漫上来。
晚上,屋内烛火跳得轻缓,案几上的茶盏浸在摇曳的光里,连杯沿的影子都跟着忽明忽暗。江寒倚在堂中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宋云则垂手立在堂下,头埋得低低的,连鬓发投在青砖上的影,都透着几分拘谨。这方空间静得很,连呼吸都似要融进烛火的光晕里。
“小云,你父亲既将你托付给我们,你自己也愿意留下,今日便想好好问问你的意思。” 江寒说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边微凉的瓷杯,抬眼瞥了身旁的梁文君 —— 她正望着宋云,眉眼间漾着温和的笑意,倒像是早已猜透他的心思。
宋云站在堂下,头埋得低低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身形微微发僵,只敢用余光悄悄扫过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