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范府寿宴(1 / 2)

腊月廿三,年关将近,襄邑城的风裹着碎玉似的雪沫子,斜斜打在青石板上,落地即融,晕开一片片浅墨似的湿痕。唯有城东范府门前,半点不见寒冬萧索 —— 朱红大门上的铜钉擦得锃亮,门楣悬着两串鎏金宫灯,灯穗垂着的薄雪被灯暖烘得半融,滴滴答答落着细水珠子,却依旧亮得晃眼。院墙内外挂满了粉紫绛红的彩绸,连门旁那对石狮子的颈间,都系着绣满寿字的红绸花,被风一吹,猎猎作响。

往来的车马从街头排到巷尾,骡马呼出的白气与雪雾缠在一起。贺寿的宾客们或穿锦缎貂裘,或着体面布衫,人人手里拎着描金漆盒,脸上堆着熟稔的笑,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寒暄:

“范老爷真是好福气,三个公子个个出息”

“王夫人的寿宴,咱们可不能来晚了”。

管家沈逸穿着件藏青棉袍,领着十几个仆役在门口躬身迎客,唱喏声、道谢声、孩童挣脱母亲手时的嬉闹声,混着雪粒子打在屋檐的簌簌声,热热闹闹撞在一处,竟把街角的寒气都冲散了大半。

忽然,沈逸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巷口 —— 那里站着个清瘦男子,身着半旧的素白暗纹长袄,领口磨出的米白毛边露在外面,袖口却浆洗得发硬,腰间只系根墨色绦带,鞋面上沾着些泥雪,看着像个游学的秀才。可沈逸的腰却弯得比迎富商时低了三分,快步迎上去,引着人穿过铺着羊毛毡的庭院,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极快。走到正端着翡翠酒杯应酬的范辩面前,他刻意放缓脚步,压着声音道:“老爷,这是从长安远道而来的方先生。”

“长安” 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尾音微微上扬,眼角飞快地扫过范辩的脸。

范辩握着酒杯的指节骤然收紧,碧色的扳指硌得掌心发疼,杯沿的酒液晃出几滴,溅在月白锦袍前襟上也顾不上擦。他眯起眼打量眼前人:身形清瘦,面容寻常,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寒潭底的碎冰,看似温和地扫过来,却让人后颈莫名发紧。“长安?” 范辩喉结动了动,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掺着不易察觉的颤,“阁下难道是秦王府的人?”

方玄这才下巴微微一点,语气淡得像说 “今日雪大”:“在下方玄,替秦王办些琐事,路过襄邑。听闻范家主母寿诞,便顺道来讨杯寿酒 —— 范公总不会拒客吧?” 他既没抬手作揖,也没躬身见礼,就那么静静站着,可那股子从容劲儿,比任何客套都更压人。

沈逸见范辩还愣着,忙上前半步,一只手挡在嘴前,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旁人只看见他嘴唇动了动,范辩的脸色却 “唰” 地变了 —— 先是白得像檐下的雪,转瞬又涨成酱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连鬓角的发丝都湿了。他猛地抓住方玄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发白,连声道:“方先生哪里的话!快请!快请上座!”

说话间,范辩亲自引着方玄往堂内走。往日里他总走在最前,此刻却刻意慢了半步,微微躬着背,侧着身,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瞟向方玄的神色。到了堂下首座前,他亲手撩开绣着松鹤的椅披,才放低声音,带着几分谄媚:“方先生,眼下洛阳战事吃紧,我范家在襄邑虽不算顶尖,却也有千亩良田、百号人手。来日秦王攻克洛阳,还望先生在秦王面前美言几句 —— 我范家愿为秦王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方玄看着他近乎讨好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伸手按在梨木椅背上,却没立刻坐下,只轻轻 “嗯” 了一声:“范公言重了。” 话虽谦虚,那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却让范辩悬着的心落了半截 —— 他知道,这是应下了。

待方玄坐定,堂内的喧闹渐渐归拢到主位前。鎏金兽首炉里燃着整块龙涎香,暖烟裹着醇厚的香气漫过每个人的衣袍,连角落里的仆役都烘得脸上发红。范辩与王氏并肩坐在铺着虎皮褥的主位上,案几上已堆起绫罗、参茸、字画,琳琅满目。

长子范承礼率先上前,身着藏青暗纹锦袍,身姿挺拔如松,双手捧着个雕花紫檀木匣,垂着眼,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母亲冬日畏寒,这紫貂裘是孩儿托人从极北换来的,毛锋密得能挡风雪;暖炉镶了和田暖玉,揣在怀里终日不凉。” 他打开木匣,紫貂裘的绒毛泛着暗紫色的光泽,摸上去像揉着一团暖云;赤金暖炉上錾刻的缠枝莲纹,连花瓣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几个富商模样的人凑在一起低语:“这紫貂怕是要百两银子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