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这种困惑并非源于浩瀚的神力、复杂的信仰之争,而是源于怀中这个脆弱凡躯带来的、细微却挥之不去的牵动。
祂开始在意她的情绪。当她对着窗台那盆赤红魔植露出浅淡笑意时,祂那永恒沉寂的心域仿佛也被一道微光点亮,竟能维持一整日的平和;而当她偶尔望着永恒的暗色天幕,眼中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时,一种陌生的、类似于“焦躁”的情绪便会悄然啃噬祂的神格,让祂想要做些什么,去驱散那抹不该出现在她眼中的阴霾。
祂甚至开始无法容忍她身上出现任何不属于祂的“痕迹”。一次,云棠在把玩一本记载着精灵传说的古籍时,不慎被锋利的纸页边缘划伤了手指。那细微的伤口早已愈合,但路西法却记住了那本古籍。次日,那本古籍便从藏书殿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批边角被神力精心打磨圆润、内容却同样丰富的书卷。
祂无法解释自己这种行为。这不像占有,更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与净化,要将所有可能带给她哪怕一丝不适的因素,都隔绝在祂的领域之外。
这种因一人之喜悲而牵动自身情绪的状态,对一位执掌黑暗与堕落的神明而言,是陌生而危险的。祂试图用神性的理智去剖析,却只得到一片更加混乱的答案。仿佛有一种比祂所知的任何法则都更原始、更强大的力量,在祂尚未察觉时,便已悄然篡改了祂的神格内核。
云棠敏锐地捕捉到了路西法这份日益加深的“困惑”与“投入”。她知道,是时候为这份萌芽的情感,赋予一些更具象、更贴近“凡人”的仪式感了。
她向路西法提出了一个请求——她想在偏殿里,亲自准备一顿“晚餐”。
这个请求让路西法感到诧异。神明无需进食,祂的祭品自有神力维系生命。但他看着云棠眼中那点小心翼翼的、带着某种期待的微光,拒绝的话语在唇边转了一圈,最终化为一个轻微颔首的应允。
于是,在路西法默许的神力支持下,一些简单的、不属于黑暗神殿的食材被悄然送来。云棠挽起袖子,在偏殿一角临时搭建的小厨房里忙碌起来。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切菜时小心翼翼,生火时被烟呛得轻咳,脸颊因热气而泛起红晕。
路西法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曾作为“圣洁祭品”被献上的凡人,此刻为了一个在祂看来毫无意义的“仪式”,沾染上凡尘的烟火气。这景象与神殿的庄严堕落格格不入,却奇异地……让这片冰冷的黑暗,有了一丝“家”的温度。
当简单的餐食被摆上铺着黑色丝绒的桌子(这大概是神殿里最不像餐桌的餐桌),云棠为路西法也摆上了一副餐具,尽管她知道祂并不需要。
“在我的故乡,”她抬眸看向祂,眼中带着温暖的、邀请的光芒,“分享食物,是一种……表达亲近的方式。”
路西法看着桌上那几样色泽简单、却散发着陌生香气的食物,又看看云棠那双盛满期待的眼睛。祂沉默片刻,最终在桌边坐下,拿起了那副对于祂的神明之手而言过于袖珍的餐具。
祂模仿着云棠的动作,生疏地将食物送入口中。味觉对神明而言并无意义,但此刻,祂却仿佛能透过这凡俗的食物,品尝到一种名为“心意”的、陌生的滋味。
那顿简单的晚餐之后,某种无形的壁垒似乎被打破了。
路西法开始主动询问云棠关于她“故乡”的事情,那些琐碎的、毫无力量可言的凡人生活细节。祂听她描述四季更迭,听她讲述市井喧嚣,听她回忆那些早已模糊的、关于“家”与“亲人”的温暖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