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云(周平)看着对面一脸坦然的梅姨,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梅姨,你好像…跟这里的人都很熟?”
梅姨点点头,热水让她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些许,眼神似乎也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是啊,我从小就是在这炎风城的泥巴地里滚大的。”
“啊?”绣云是真的惊讶了,微微张开了嘴。
她想象过梅姨可能来自某个落魄的武道世家,或是经历过战火的流民,却从未想过她的根就扎在这座混乱而喧嚣的城池。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梅姨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掬起一捧热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她脸颊和脖颈的伤疤滑落。
“不相信我这老婆子是土生土长的炎风人?”
绣云连忙在水里小幅度的摇头,激起一圈涟漪:“不是不信,只是……有些出人意料。”
“没什么好意外的。”梅姨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她又捧起水,慢悠悠地洗着胳膊。
“我是个孤儿,没爹没娘。在这炎风城,像我们这样的野孩子,想要活下去,就什么都得干。”
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偷过馒头铺刚出笼的包子,被伙计举着擀面杖追过三条街;给商队扛过包,肩膀磨破了又结痂,结痂了又磨破;
也帮人放过哨……后来胆子大了,也跟着地头蛇去收过‘平安钱’。
在赌场门口当过‘引路’的托儿,甚至为了抢地盘,拿着半截砖头跟比我还高半头的小子们打过群架。”
梅姨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不知是嘲讽还是怀念的弧度:
“大概是因为我够狠,不要命,打起来像条疯狗。这名声传开了,后来就被阿萨什的洪爷看上了。
他派人来找我,说‘小梅子,别在街上瞎混了,来拳场吧,至少能吃上饱饭,挨了打还有药敷’。”
“然后,我就去了。”她说的轻描淡写。
“这一打,就是很多年。从最开始给人垫场子、挨揍的‘沙包’,慢慢打到能站稳脚跟,再到后来……呵,你也知道了。”
梅姨没有细说那些年具体打了多少场,受过多少伤,赢过多少回。
但仅仅是这些零碎的过往,配合着她身上那些在热水中愈发清晰的旧伤疤,就足以在绣云(周平)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充满汗、血与挣扎的漫长画卷。
梅姨轻轻拨动着温热的水面,眼神有些悠远:
“后来攒了些钱,给自己赎了身,就离开了拳场,开了这‘千金台’。
可理想归理想,现实是,我毕竟是个女人,想要在这豺狼横行、虎豹环伺的炎风城立足,单凭一股狠劲,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语气里注入了一丝复杂的暖意,像是想起了某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直到遇见了阿衡。”
“阿衡?”绣云(周平)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紧。这是个关键人物吗?和案件有关?
梅姨抬眼看向她,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讶异:“你不知道阿衡吗?”
周平心中警铃大作!
糟了,从梅姨的语气和表情来看,这个“绣云”按理应该是认识阿衡的,自己的反应露出马脚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刚想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却见梅姨自己恍然地笑了笑,摆了摆手:“哦,话说回来,好像每次阿衡来赌坊找我,你都恰好请假回家了,或是被派出去办事了。你俩这缘分,好像还真是一直没碰上过面。”
绣云(周平)心里那块大石头“咚”地落了地,赶紧顺着话头往下接。
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恍然和一点点不确定:“啊……好像是听说过这么个人。”
他暗自长吁了一口气,好险。
梅姨点点头,似乎完全接受了这个解释,进而提示道:
“那你记不记得,大概是你刚来千金台不久那会儿,有一次,我傍晚出门办事,回来得很晚,而且身上带了伤?”
周平立刻意识到这是获取信息的关键时刻,他模仿着绣云可能有的反应,装作努力回忆然后突然想起来了的样子。
用手轻轻拍了下水面:
“啊!对对对!是有过那么一次!您当时脸色很不好,身上好多血,可把我们吓坏了!原来是那次吗?”
梅姨见她想起来了,便继续说道:“嗯,就是那次。我被对街那家‘富贵坊’派来的人给堵在了巷子里。
他们嫌我抢了生意,下了狠手,想把我彻底除掉。我虽然拼死抵抗,但对方人多,还是受了重伤,差点就折在那儿了。”
她的声音柔和了些许:“就在我以为要不行了的时候,阿衡恰好路过。他那人,看着文文弱弱的,动起手来却利落得吓人。
是他把我从那些人手里救了下来,背着我找了大夫,捡回了这条命。”
热气缭绕中,梅姨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庆幸与别样情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