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官员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您此次奉旨护送公主殿下和亲火罗,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哦?”常珂眼神微动,“此话怎讲?”
那官员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献上妙计:“只要殿下见到火罗国王,私下许以重利,说服其陈兵于我边境之外,做出威慑之势。
届时京城震动,陛下必感外患临头,内忧外困之下,除了倚仗殿下您这等军功赫赫的皇子,还能倚仗谁呢?大事何愁不成?”
常珂闻言,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名官员:“你是…兵部右侍郎刘峥,是吧?”
兵部右侍郎刘峥连忙躬身,脸上带着谄媚:“殿下好记性!正是下官!”
常珂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声音冷了下来。
“刘侍郎身在兵部,掌一方军务,那你可知,我北境将士,每年为了抵御外虏,要战死多少儿郎?
边境州府的百姓,又会因战乱流离失所、死伤多少?被抢掠焚毁的物资粮草,又该以何数计?”
刘峥被问得瞠目结舌,他虽在兵部,却久居京官,于边塞实情所知甚少,只得讷讷不能言,茫然摇头。
常珂的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刘峥,声音低沉而精确:
“据北境都督府最新统计,过去一年,大小七十三战。”
“我北境边军,阵亡、伤残者,共计一万八千四百二十七人。其中,游击将军以上军官,战殁二十九人。”
“北境三州十七县,遭胡骑蹂躏,百姓死难、失踪者,核实有两万三千余口。
被焚毁的村庄,一百四十四座。被掳掠的牛羊牲畜,超过十万头。损失的粮秣、军械、盐铁,折合白银,不下二百四十万两。”
常珂死死盯着面如土色、浑身筛糠的刘侍郎,声音里压抑着雷霆之怒。
“刘侍郎,现在你还觉得,让火罗铁骑陈兵关外,是‘良机’吗?这一笔笔血债,你兵部的账册上,可曾记得有如此清楚?!”
“你现在,竟要本王为了一己之私,主动引狼入室?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以里通外国、动摇国本之罪,将你就地正法?!”
那官员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此时,一直沉默的首辅严济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老辣:
“殿下息怒。兵者,诡道也。刘大人的意思,并非是真要引狼入室,资敌以害国。
老臣看来,近些年火罗国势日盛,接连吞并周边部落,其野心昭然若揭,与我大齐必有一战,无非早晚而已。
倘若真有刀兵相见那一天,已嫁入火罗的昭华公主殿下,又将置身何地?届时才是真正的进退两难。”
常珂眼神一凝,沉默了下来。
严济继续道,话语如同带有魔力:“为何我们不借此机会,未雨绸缪?
若殿下能入主东宫,乃至将来荣登大宝,至少在我大齐新君稳定朝局之前,火罗为保既有利益,必会与我相安无事。
这岂非是止战息戈、于国于民、于殿下、于公主皆为两全之策?”
左都御史章思培也适时附和:“下官以为严阁老所言切中要害。殿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若一味拘泥,只怕最终受制于人,悔之晚矣。”
常珂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些老谋深算的臣子,又瞥了一眼旁边眼中充满期盼与依赖的妹妹,眉头紧锁,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此事…关系重大,我会仔细考虑。你们都先下去吧。”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抱拳:
“是,臣等告退。”
众人重新戴上兜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