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等不得三月。元康帝霍然起身,十二章纹龙袍扫落满地奏折,即日起封闭胡商大集,凡涉案番商依《大齐律》收监!修订条陈之事——他瞥向高全,着司礼监与内阁共理。
高全躬身应诺时,袖中滑出半截黄帛——正是昨夜太子手书的《谏胡商疏》。
退朝钟声里,章思培扶正獬豸冠,拾起被踩皱的案卷。
潘子川盯着御阶下的碎瓷片——那是杜文远摔的茶盏,釉色与番商进贡的琉璃器如出一辙。
杨约果在汉白玉阶前拦住严济时,一只灰雀正掠过殿脊的螭吻。
刑部尚书玄色官袍的下摆扫过石阶缝隙里新萌的苔藓,袖中隐隐透出乌兹钢刀的寒气。
首辅大人留步。杨约果刻意压低的声音裹在晨雾里,今早章御史的万民伞,伞骨用的是紫檀木。
严济抚须的手顿了顿,和田玉扳指在须尾擦出细微声响:杨尚书对木工也有研究?
下官记得,善世院上月进献太后的千手观音像,杨约果眯眼盯着运输署远去的胡椒车,用的也是这种百年紫檀。
严济突然轻笑,皂靴碾碎一粒滚落的胡椒:杨尚书不妨直言,可是善世院杨智圆找过你们刑部?他袖中滑出半截烫金拜帖,正是善世院独有的莲花纹笺。
杨约果瞳孔微缩:三日前杨智圆确实来过刑部值房,说胡商借佛门行商有辱清净。他忽然握紧刀柄,下官愚钝,他一个善世院监丞,为何对商贾之事......
杨尚书当真不知?严济截断话头,枯指在宫墙的蟠龙浮雕上划过,你刑部大牢里,可还关着燕回堂的刘瑞风。
刘瑞风毒杀案?杨约果猛地抬头,刀鞘撞在石栏上铮然作响,此案人证物证俱全,三日后便要问斩......
斩了刘瑞风,燕回堂的药柜可就空了。严济突然转身,晨光将他影子拉长覆在杨约果身上,善世院三十九座居养院的药材,三成走的是燕回堂的账。
杨约果突然想起案卷里那张沾着钩吻残渣的黄纸:那日公堂上,十三太保的刘五作证时可将善世院彻底拖下了水!
严济的玉带扣突然映出一线寒光:刘五当众揭穿善世院,杨智圆转头又撺掇章思培弹劾胡商大集。他袖中佛珠擦着杨约果的刀柄滑过,杨尚书可知,今晨闭市的旨意刚下,西市七家善世院药铺就挂出新匾——专治胡商闹出的伤病。
这是要把周平架在火上烤!杨约果豁然开朗,可刘五为何要这么做?周平要救的可是江玄同。据我所知江玄同是代师传艺,没有江玄同便没有刘五,可他为何……
严济翻过手掌,在手心里写了个“高”。
他猛然想起那日刑部堂审,高全的义子曾站在人群中的最暗处。
首辅大人的意思是......
刘五当堂咬出善世院时……严济的声音混入渐起的晨钟,司礼监的记档笔可没停。
所以这胡商大集的火,严济拂去官袍上的胡椒碎,目光扫过杨约果紧攥的铜牌,得烧得再旺些。他踏着钟声走向等候的轿辇,朝靴在青石板上留下个模糊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