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波斯毛毯的残丝,掠过胡商大集鎏金牌匾。周平踩着满地狼藉的碎琉璃,靴底粘着块干涸的奶酪——三日前这里还飘着烤全羊的焦香。
兄弟!吉拉从断木堆后窜出,锦袍沾满驼粪,你说封就封,我这三千匹蜀锦......
按查封令,货物封存三月。周平扫过歪斜的告示牌,上面还粘着新罗人的假药传单。他突然驻足,指尖掠过告示边沿的锯齿——有人连夜撕走了刑部的公文。
两盏灯笼劈开暮色,工部主事欧阳成修深一脚浅一脚踏过货箱残骸:平子,白忡在永宁坊酒肆等咱们!他官袍下摆沾着墨渍,显然是刚从工部值房溜出来。
杜白忡面前的算盘珠子散落半桌,户部特制的铁算框竟被掰成两截。整整八千两本金!
他扯住周平袖口的手指关节发白,钱庄刚放贷给胡人珠宝商,现在货封在大集里,账上只剩三吊铜钱!
周平摩挲着腰间的钢刀。窗外飘来段胡人小调,他忽然推开雕花槅扇——
自从胡商大集停业的告示贴出来以后,受到影响的不光是胡商,连对面的桶子街也愈加凋零,往日热闹的街道难得见到几个行人。
“朝廷突然下令封停胡商大集,当真只是钦天监要查勘?”周平问道。
西山党在朝会上参了我们七本!欧阳成修扯开衣领,露出脖颈处新添的抓痕,这是封停大集时被人抓伤的。
“以何理由?”周平问道。
“大集内案件频发,民怨四起。”
周平忽然轻笑,指尖在刀柄浮雕的睚眦纹上打转:圣上当真信了这些鬼话?
“信了,还大发雷霆,责令司礼监与内阁重修律法。”杜白忡抓起酒盏,琥珀酒液顺着下颌淌进官袍。
周平微笑:“我看未必。”
“什么意思?”欧阳成修问道。
“自打胡商大集开业,工部与户部可谓是风头正劲,西山党岂容他人做大,无非是找个由头挣回点面子。皇上也正好借此平衡一下,以达到修改律法的目的。”
“你是说皇上早就想修改律法了?”欧阳成修吃惊地问道。
周平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我乱猜的。我想以皇上的雄才大略,又怎会让胡人和番邦商人继续任意妄为下去。
估计是担心各级官员与胡商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贸然提出修改律法恐受阻挠。
正好借此机会,既增加了岁贡,又整顿了胡商,修改律法,于国于民,百利而无一害。”
周平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回头再看欧阳成修和杜白忡,两人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如木偶一般。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皇上的驭下之术?”杜白忡突然以袖拭汗,官服云纹浸透成深青色。
周平摆摆手,解释道:“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猜测。”
“合着百官争得面红耳赤,自以为身具权谋之术,不过都是皇上的棋子而已!”欧阳成修脸色煞白,瘫坐在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