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弃义庄的院子里,死寂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月光清冷,勾勒出林诗语倒在地上的、毫无声息的肉身轮廓,单薄得像是一片随时会融化的雪。那身蓝白病号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江景辞跪在原地,维持着磕头的姿势,额头紧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那一片暗红色的血渍已经凝固。他没有再哭,也没有动,仿佛变成了一尊凝固的、充满悔恨的雕塑。只有偶尔不受控制传来的、细微的抽气声,证明他还活着,还在承受着这凌迟般的痛苦。
江凌雪缓缓地从地上支撑起虚弱的身体,一步步走到江景辞面前。她低头看着这个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像条被抽走了脊梁的丧家之犬,蜷缩在尘埃里。
没有安慰,没有同情。
只有一股压抑到了极致、最终化作冰碴的愤怒和绝望。
她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在江景辞的肩膀上!
“砰!”的一声闷响。
江景辞被踹得侧翻在地,他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血迹、泪痕和尘土,眼神空洞,仿佛还没从那个彻底失去的瞬间回过神来。
“起来!”江凌雪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凌厉,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质问:“看着我!江景辞!你告诉我!你现在满意了吗?!”
江景辞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不是横吗?!你不是能吼吗?!你不是让她去死吗?!!”江凌雪的情绪彻底爆发,她蹲下身,猛地揪住江景辞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啊?!你再说啊!你再说一句让她去死试试看啊!!”
她用力摇晃着他,声音带着哭腔,撕裂了夜的宁静:“没了!已经没了!你看见了吗?!白无常带走的!心甘情愿带走的!连魂都招不回来了!你现在后悔了?!你他妈现在知道后悔了?!我告诉你,晚了!来不及了!!”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我求过你多少次?!闭上你的嘴!管好你的脾气!你听了吗?!你没有!你一次都没有!你永远都觉得你是对的!你永远都用你最混蛋的方式把她往死里逼!!”
江凌雪猛地松开他,像是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踉跄着后退两步,指着地上林诗语的肉身,泣不成声:“你看看她……你看看她现在……江景辞,是你……是你亲手把她推出去的!是你用你的话,一句一句,把她杀死的!!”
“我……我没有……我不想……”江景辞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破碎的音节,他挣扎着爬向林诗语,想要去触碰她冰冷的手,却在指尖即将碰到的那一刻,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只剩下无助的、绝望的颤抖,“我不想她死……我不想……”
“你想不想不重要了!”江凌雪擦了一把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决绝,“重要的是,她已经走了。阴司引渡,自愿跟随,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难改这既定的事实。”
她不再看瘫软在地、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哥哥,转身走到林诗语身边,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将她冰冷的、轻得吓人的身体抱了起来。
“凌雪……”江景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匍匐着抓住她的裤脚,仰起的脸上满是卑微的乞求,“救她……求求你……救救她……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无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
江凌雪低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代价?江景辞,你现在才想起代价?可惜,有些代价,你付不起,我也付不起。”
她抱着林诗语,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开了这个充满绝望和幽冥气息的院子。身后,是江景辞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在冰冷的夜风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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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雪没有回医院,而是将林诗语的肉身带回了自己的公寓。她用秘法暂时封存了肉身的生机,使其不至于腐朽,但这只是权宜之计,魂魄不归,肉身终将枯萎。
面对这几乎无解的绝境,江凌雪想起了一个人——她的师父,一位隐居在深山道观、早已不问世事的老道。师父年事已高,修为深不可测,或许……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她连夜启程,不惜动用神行符箓,在黎明时分赶到了那座云雾缭绕的山中道观。
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道士听完了江凌雪带着哭腔的叙述,沉默了许久。他枯瘦的手指掐算着,浑浊的眼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转,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痴儿啊……白无常引渡,自愿离魂,此乃阴阳铁律,难啊……”师父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
“师父,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江凌雪跪在师父面前,泪如雨下,“她阳寿未尽,是被至亲之言所害,心神崩溃,并非本意啊!”
师父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规矩是死的,但……缘法一线。并非完全没有转圜之机。”
江凌雪猛地抬头,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
“唯一的办法,”师父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就在她自己身上。”
“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