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的朱红大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发出的闷响仿佛不是叩在地上,而是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门外是凛冽的自由寒风,门内是甜腻温软、却令人窒息的暖香,混杂着脂粉、酒气和某种不易察觉的腐朽味道。
萧镜璃和其余女眷被推搡着进入一个宽敞的厅堂。地上铺着色泽艳丽的波斯毯,四周悬挂着轻薄的纱幔,角落的鎏金香炉吐出袅袅青烟。与外面的天寒地冻相比,这里温暖得如同暖房,却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几个衣着体面、头戴珠翠的妇人早已等在那里,为首的是一个四十上下、风韵犹存的女人,梳着整齐的圆髻,插着一根金簪,面容保养得宜,眼神却像打磨过的冰片,锐利而冰冷地扫过新来的“货物”。她是教坊司的掌事姑姑,人称芸娘。
“都抬起头来。”芸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女眷们瑟缩着,勉强抬起头,大多泪痕未干,目光躲闪。
芸娘缓缓踱步,逐一审视,她的目光如同评估瓷器上的纹路,或是牲口的牙口。看到容貌出众的,眼神会略微停留;看到姿色平庸或年岁已长的,便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嫌弃。
她停在萧镜璃面前。
萧镜璃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恐惧,也无讨好。那份异常的镇定,在惊惶失措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芸娘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刮过,从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到挺直的鼻梁,再到虽然干裂却形状优美的唇。即便此刻狼狈不堪,尘土满面,那份底子里的惊艳依旧无法完全掩盖。
“啧,镇北侯家的千金,”芸娘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指尖几乎要触到萧镜璃下颌的红痕,“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可惜了,到了这儿,往日种种都是云烟。是凤凰也得给我盘着,是龙也得给我卧着。”
她的指甲尖而利,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萧镜璃睫毛微颤,却没有后退。
芸娘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收回手,淡淡道:“骨头倒是硬。就是不知道,能硬到几时。”她不再看萧镜璃,转向众人,“来了这里,就忘了你们以前是谁。从今往后,你们只有一个身份——官奴。学好规矩,练好技艺,哄得官爷们高兴,是你们唯一的活路。若有人还想端着从前小姐夫人的架子,或是心存妄念……”
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这里的刑房,有的是法子让人认清现实。”
一番话,让本就绝望的女眷们更是面无人色。
接下来便是登记造册,分发住处。过程粗暴而迅速,如同处理一批没有生命的物品。名字被随意更改,年龄、特长被冰冷地记录。萧镜璃被分到了一个名字——“璃娘”。
她们的住处是一个巨大的通铺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廉价脂粉和汗液混合的味道。几十张简陋的床铺挤在一起,早已住在这里的女子们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麻木的、好奇的、敌意的、幸灾乐祸的。
萧镜璃被分到一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床铺上的被褥潮湿冰冷,散发着霉味。她沉默地坐下,手腕上的铁铐已被除去,留下一圈深紫色的淤痕。
同来的女眷中,一个年纪稍小的女孩终于崩溃,低声啜泣起来:“怎么办……我们以后就要在这里……伺候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