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被碾碎在日复一日的奔波里,毫不留情地滑向了2021年的新年。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试图为这个城市增添一丝年味,但在这间屋子里,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年夜饭的餐桌上,冷清得让人心慌。三个菜,一盘凉菜,一盘炒青菜,还有一条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鱼。这就是他们的除夕。
往年,即便马悦缺席,至少还有保姆在厨房里忙碌,桌上总会摆得满满当当,热气腾腾。而今年,保姆早已辞退,一切只能靠年迈的老两口自己动手。他们没有那个精力,更没有那个心情。
郑勤跃看着对面的父亲,心脏猛地一揪。
仅仅半年,父亲仿佛老了十岁。他的背更驼了,原本还算浓密的黑发,如今已是霜雪满头,脸上的皱纹深得像刀刻的一样。他默默地夹起一块鱼肉,小心翼翼地剔掉刺,放进孙子的碗里,整个过程缓慢而吃力。母亲则在一旁,不停地给孙女夹菜,眼神里满是化不开的愁绪。
郑勤跃知道,父母的积蓄,已经见底了。
从八月底到现在,整整五个月,将近五十万的贷款和学费,就像一个无底洞,吞噬了他们一辈子的心血。前几天,母亲旁敲侧击地问他:“小跃,这装修……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啊?”
那句话里,没有责备,只有快要撑不住的疲惫和恐惧。
郑勤跃端起酒杯,将杯中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酒液像一团火,从喉咙烧到胃里,却暖不透他那颗冰冷的心。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无力。他曾经是父母的骄傲,是那个让他们在人前挺直腰杆的儿子。而现在,他成了榨干他们养老钱的罪魁祸首。
他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看着母亲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孩子们懵懂无知的天真笑脸,一种尖锐的疼痛贯穿了他的胸膛。他觉得自己像个寄生虫,趴在年迈父母的身上,吸食着他们的生命。
他必须结束这一切。
“爸,妈。”他放下酒杯,声音因为酒精和情绪而有些沙哑,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你们放心,再给我半年时间。最迟,今年六月份,我一定把别墅的装修全部弄完。”
这不是一句空洞的安慰,而是一个他对自己、对父母立下的军令状。他知道,这半年,他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要去借多少高息的过桥资金,要去熬多少个不眠之夜。但他别无选择。
父亲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很久,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又低下头去,继续给孙子剔鱼刺。
母亲则忍不住,眼圈红了,哽咽道:“小跃,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郑勤跃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只是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
这顿年夜饭,就在这样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气氛中结束了。没有祝福,没有欢笑,只有一份沉甸甸的承诺,和一个男人在绝望中,为自己划下的最后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