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的视线从那些被封存的墓碑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回讣告人脸上。
“看来,”他开口,嘴角牵动了一下,眼底却没什么波澜,“我们的哈特曼先生,连死了都舍不得清静。”
讣告人帽檐下的眼眸平静如水,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纹丝未动,仿佛早已习惯了各种对逝者的抱怨。
“生者奔波,逝者长眠。让长眠者得以安息,不再困扰生者,这正是我的职责所在,先生。”
“职责?不错的说法。那么希望他的安息代价别太高。”塞缪尔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毕竟,把他从伦敦一路运到这山沟里,已经花了我不少诚意了。”
讣告人微微颔首,指尖划过光洁的台面:“亡者不会讨价还价,先生。他们只会提出需求,而这也就是我的工作。费用,是对这条路径的衡量,而非对亡者的定价。”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黯沉的木盒上:“至于省心与否……亡者通常都很固执。遗忘了很多事,唯独忘不了最放不下的那点念头。这不是他的错,只是……状态如此。”
塞缪尔沉默了片刻,最终像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行吧。那就让我们猜猜看,这位固执的哈特曼先生,到底还惦记着什么。”
讣告人停下动作,抬眼看向塞缪尔:“他残留的意象很破碎——红色、石墙、铁篱、荒芜的水池、西翼阴影。这些听起来像是广场,或者某个宅邸的局部特征。”
“西翼阴影……”塞缪尔重复道,眉头微蹙,“结合铁篱和荒芜的水池,听起来像是一座有明确功能分区的贵族庄园,而非普通住宅。”
讣告人补充道,“通常主宅坐北朝南,西翼多见午后斜阳。但‘阴影’这个词……可能指建筑本身的遮挡,也可能暗示地下结构,或者某种被长期遗忘的角落。”
塞缪尔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雪线的轮廓。“列支敦士登这种规模,符合贵族庄园且可能荒废的产业不会太多。”
“或许。”讣告人表示同意,“更直接的方法是询问真正了解本地旧事的人。”
塞缪尔总结道:“看来,我们得亲自去拜访一下这座满是阴影的旧宅了。”
讣告人微微颔首,黑色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她小半张脸。“当亡者执意指路,生者最好跟随。”
塞缪尔转过身,目光从窗外雪线收回,落在讣告人身上。“所以在这个国家,你总该知道些什么人能打听这种老宅子的具体位置吧?”
讣告人微微摇头,黑色帽檐的阴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不太清楚。”
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窘迫,“我很少和活生生的人说话。大部分时候,人们是直接把墓碑和要求写在信里寄来。像您这样……直接走进来站在光下交谈的,并不多。”
她稍作停顿,似乎在思考某种陌生的体验:“这也是我和活人说话时,总是需要额外注意措辞和对方情绪的原因。我不太熟练。”
塞缪尔打量着她那身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以及这间堆满古老墓碑的屋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是吗?我倒是没察觉出女士您有什么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