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踩在淤泥和污水中,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冰冷的汗水混着污水从额角滑落。
直到拐过弯角,西欧罗斯那令人窒息的存在感才从直接视线中消失。
塞缪尔立刻转身,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无视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向着泄洪口那点微弱的光亮,发足狂奔——
——
塞缪尔冲出泄洪口,肺叶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的刺痛。
他不敢停留,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沿着河岸的阴影跌跌撞撞地狂奔,直到彻底远离那片被污染的水域,拐入一条堆满废弃木箱的死胡同深处。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背靠着一面冰冷粗糙的砖墙,身体缓缓滑坐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与污浊的河水混合在一起。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胸口,那清晰的骨裂痛楚让他眼前发黑。
他低头,看到自己外套前襟溅满了暗红的血点和灰黑的污渍,狼狈不堪。
他颤抖着手,再次从内袋掏出那个冰冷的小盒。他这次取出的是一支绿色的药剂。
没有犹豫,他拔掉塞子,将里面粘稠、散发着奇异苦杏仁与金属混合气味的液体一饮而尽。
药剂入喉的瞬间,并非舒缓和温暖,而是一股尖锐的冰冷刺痛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顺喉而下,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随即,一股蛮横的、几乎要撕裂肌肉的力量感强行注入他疲惫的身体。
剧痛开始以另一种方式呈现——断裂的肋骨处传来难以忍受的酸麻和奇痒,仿佛有无数新生的肉芽在皮下疯狂地钻探、编织、强行愈合。
皮肤上的擦伤和灼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口、结痂。
呼吸的刺痛感迅速减弱,被一种深沉的、药物支撑下的非正常精力充沛感所取代。
但这“治疗”绝非舒适。塞缪尔的额角渗出更多冷汗,牙关紧咬,忍受着这种近乎暴力的修复过程。他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等待那阵最强烈的修复浪潮过去。
几分钟后,那股蛮横的药效才稍稍平息,留下一种虚假的康健感和疲惫。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制和强行愈合,骨头远未到真正长好的地步。
他挣扎着站起身,脱下破损污秽的外套,将其卷起塞进一个废弃的油桶深处。他用还算干净的内衬衣袖用力擦去脸上的血污和汗渍,又就着墙角滴落的脏水,胡乱抹了把脸,将凌乱的头发勉强捋顺。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背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只像是一个工作疲惫、沾了些许尘土的普通路人。
他走出小巷,往十字街的方向走去——
空气中的魔幻集市喧嚣似乎与他隔着一层毛玻璃。最终,他在一家简陋旅店门前停下。
门轴发出刺耳声响。
店内光线浑浊,烟草和劣质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柜台后,身材壮硕、围着脏围裙的老板正用一块油腻的布擦拭杯子。
他抬头,厚眼皮下的眼睛在塞缪尔身上扫过——注意到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衣服上没完全擦掉的水渍,以及那股难以掩饰的、刚从脏水里爬出来的狼狈气息。
老板没掩饰那点嫌弃,鼻子里哼了一声,用粗哑的声音问:“住店?”
塞缪尔点头,声音因伤痛和疲惫而低哑:“最便宜的单间。”
老板放下杯子,双手撑在油腻的柜台上,身体前倾,审视的目光把他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才慢吞吞地拿出一个登记簿和一把系着木牌的钥匙推过来。
“先付一周,不退。”老板的语气不容商量,“楼上尽头,热水自己打。别给我惹麻烦。”
塞缪尔没多说,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放在台上,拿起钥匙。老板收起钱,不再看他,继续擦他的杯子,仿佛塞缪尔只是又一个底层挣扎的过客。
塞缪尔沿着吱呀作响、散发着霉味的木楼梯向上走。找到房间并打开门。
房间狭小逼仄,只有一张硬板床、一把破椅子和一个洗脸架,窗户蒙着厚厚的灰尘。
他踉跄两步,重重倒在那张单薄的床铺上,甚至没力气脱掉鞋子和更多衣物。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药物带来的虚假精力正在迅速消退,深沉的疲惫和真实的痛楚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将他彻底吞没。
他闭上眼,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睡,而非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