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开始工作了。”塞缪尔轻声说,看着伊莎贝拉匆匆整理好歪掉的领结。
“艺术区在那边。”塞缪尔转身,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今天先把A到d开头的画册整理好。”他迈步时听见身后慌乱的脚步声,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在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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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前的阳光渐渐变得灼热,透过彩绘玻璃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塞缪尔站在借阅台前,看着伊莎贝拉踮起脚尖将一本《鸟类图鉴》放回生物区的书架。
这已经是上午第七次了——女孩会怯生生地指着书脊上的分类标签,用气音询问:“这个……是放在植物区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就像完成任务的小松鼠般抱着书快步离开。
塞缪尔注意到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最初颤抖的手指现在已经能稳稳地托住书脊。偶尔她会在某个书架前停留很久,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烫金的书名,眼镜片上反射着书页间跃动的光斑。
窗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塞缪尔转头,透过积灰的窗玻璃看到几簇银白色和橘色的发梢在窗台下若隐若现。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个倔强的发旋,除了维尔汀还能是谁?
钟表的指针已经逼近十二点。塞缪尔轻咳一声,伊莎贝拉立刻从绘本中抬起头,像受惊的小鹿般睁大眼睛。
她正在看的是一本关于北欧传说的画册,彩页上冰蓝色的光带蜿蜒如蛇。
“快要午休了。”塞缪尔突然开口,指了指墙上的挂钟。铜质钟摆的阴影正好落在伊莎贝拉手上的插图上,给神话故事蒙上一层现实的阴翳。“你可以先离开。”
伊莎贝拉慌忙合上书,却不小心夹住了自己的手指。她倒吸一口冷气,又立刻捂住嘴,生怕惊扰了图书馆的宁静。
塞缪尔看见她将被夹的指尖含进嘴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她看起来终于像个普通的孩子。
“谢、谢谢您...”女孩鞠了一躬,发夹差点滑落。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领,目光却忍不住飘向窗外。塞缪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捕捉到维尔汀探出的半张脸——
…………
尘埃在午后的光柱中缓慢浮动。塞缪尔正俯身整理一摞被学生放乱的《神秘学基础理论》,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管理员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他转身时,手肘不慎碰倒了墨水瓶,深蓝色的墨水在橡木桌面上晕开一片星云状的痕迹。
“跟你说一声。”管理员干瘦的手指敲了敲书架,惊飞了落在上面的灰尘,“一周后,基金会高层要来视察,毕竟出了那种事……”
话尾意味深长地悬在半空,眼睛瞟向窗外——那里还留着催泪瓦斯灼烧过后的草坪痕迹。
随即她的目光又像探照灯般扫过塞缪尔凌乱的办公区——那里堆满了贴着便利贴的笔记本,几支钢笔像醉汉般东倒西歪,最显眼的位置还摊着一本写满潦草算式的《时间简史》。
塞缪尔手忙脚乱地用袖口去擦墨水,结果只是让那片“星云”扩散得更广。“啊哈哈,我会好好收拾的……”他的笑声像绷紧的琴弦,他默默将桌上一本《气象异常事件录》塞回书架。
关于暴雨的研究从未留下实体痕迹,所有关键数据都记在那种特殊的记忆里——至少大部分是这样。
管理员的眉毛几乎要挑进她的发际线:“特别是你的桌子。”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塞缪尔身后紧锁的档案柜——那里装着所有被他重新分类过的“敏感资料”,“副会长最讨厌杂乱无章。”
“副会长吗。”塞缪尔欲言又止,他试图在脑海中勾勒这位神秘副会长的形象,却只浮现出模糊的轮廓——就像透过暴雨中的车窗看人,所有特征都被水痕扭曲。这个名字他在档案室的文件中见过太多次。
“对了,”管理员转身前突然补充,“记得把神秘学区的书架也整理下。上周有学生反映在《中世纪炼金术综述》里发现了可疑的涂鸦。”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塞缪尔沾着墨水的手指,“希望不是我们的馆员在书上做算术题。”
“总之,”管理员的皮鞋跟在地板上敲出警告的节奏,“把那些……”她的目光扫过塞缪尔桌上可疑的笔记,“私人研究资料都收好……”
当管理员拖着脚步离开后,塞缪尔望向窗外。维尔汀正对着同伴们演示什么,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