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碎刃斜插西天,晨雾裹着刺骨的山寒,将黑山城笼成一片模糊的墨影。天还未亮,那处租下不足半月的小院早已断壁残垣,青砖缝里凝着的血痂被夜露浸得发暗——散修团一行人正贴着墙根挪步,衣料摩擦青砖的轻响被风吞得干干净净,像一群敛了羽翼的夜鸟,悄无声息地滑入黎明前最浓稠的黑暗里。没人敢大口呼吸,连兔坚强都缩在云逸怀里,把小脑袋埋进他的衣襟,只留一对长耳朵警惕地竖着,仿佛身后那片狼藉的院落里,正有无数双眼睛窥伺着他们的踪迹。
墨渊落在最后,指尖捏着三枚泛着灰光的阵旗,指腹磨过旗面斑驳的纹路,腕间青筋因用力而微凸。剩余的阵法材料早已见底,他只能以地脉浊气为引,将阵旗斜插入院角的泥土,“噗”的一声轻响,淡灰色的光雾如薄纱覆上断墙,在原地织就几重迷惑禁制。他望着那片虚假的平静,眉峰微蹙:“这禁制撑不过一个时辰,得尽快远离官道。”
众人不敢耽搁,跟着墨渊钻进一条嵌在山壁间的小径。碎石硌得脚掌发疼,山风卷着妖兽的腥膻气扑在脸上,两侧的灌木丛里偶尔传来窸窣响动,却没人敢驻足——比起烈阳宗的追杀,这荒山野岭的凶险,反倒成了掩护行踪的屏障。墨渊垂眸望着脚下青黑色的地脉纹路,靴底碾过带刺的枯草,声音压得极低:“西北方有荒僻山脉,地脉杂乱能掩去灵气痕迹,哪怕妖兽多,也比官道安全。”
待晨光撕开夜的帷幕,将山林染成一片浅金时,众人已踩着碎石路深入山脉数十里。回头望去,黑山城那巨大的黑色轮廓缩成了天地间的一粒墨点,风里的血腥气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的清香与潮湿的土味。
“可算……喘口气了!”钱多多一屁股墩坐在长满青苔的岩石上,湿滑的凉意顺着衣料渗进后腰。他抹了把额角的汗,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小本本,指尖点着本子上的字迹,眉头拧成一团,“租金押金两袋灵石打了水漂,刚囤的三阶灵米剩半袋,就连给兔爷买的胡萝卜都丢了……这黑山城,简直是俺的破财坟地!”
赤焰摊开蒲扇大的手掌,虎口处的裂口还在渗血,粗粝的指腹蹭过伤口时,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抓起陶罐里的伤药往手上抹,瓮声瓮气地骂:“烈阳宗那群龟孙,早晚让俺的巨剑劈碎他们的狗头!等这伤一好,俺就潜回去烧了他们的丹房!”
苏婉清取出素色绒布,指尖轻柔地拂过古琴的弦柱,露水顺着琴身滑落,在绒布上晕开浅痕。她望着四周层叠的古木,声音清浅如溪:“这里的灵气裹着草木的香,比戈壁的干冷浊气舒服些,连风里都少了几分怨戾。”
墨渊站在土坡顶端,衣袍被山风掀起一角,手中的阵盘泛着淡青色的光,盘面的纹路如活物般流转。他眯起眼望向连绵的群山,鼻尖微动,似在捕捉地脉的气息:“山脉如龙盘卧,古木遮天蔽日,地脉虽不算醇厚,却胜在未被惊扰,说不定藏着古修遗留的灵穴,或是被岁月掩埋的洞府。”
兔坚强终于敢从云逸怀里探出头,红宝石似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鼻尖一抽一抽地嗅着空气,小爪子扒着云逸的衣襟,似乎在寻找熟悉的胡萝卜香气,模样又怯又好奇。
云逸没有插话,他盘膝坐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头的“平衡种子”印记——那印记泛着极淡的绿光,像一颗沉睡的星辰。逃离黑山城的庆幸褪去后,沉甸甸的迷茫压了上来:苍梧古界大得像没有边际的深海,他们这群人,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去哪里找滋养种子的高阶能量?混沌核心的线索藏在何处?又该如何踏出这茫茫古界?
他试着催动心神,去感应青帝残念留下的指引,可那感应如风中残烛,只剩一点微弱的暖意,勉强指向古界深处,却连半分具体坐标都给不出。
“我们不能瞎逛。”云逸忽然睁开眼,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声音沉稳,“得有个落脚点,要么找资源,要么探消息。”
钱多多立刻把小本本揣回怀里,眼睛一亮:“对对对!俺打听着了,西北万里外有座天机城,比黑山城大好几倍,商会遍地,听说还有跨域传送阵!就是……入城费估计得半袋灵石。”
“天机城。”墨渊摩挲着阵盘边缘,沉吟道,“西北域的修士聚集地,势力盘根错节,但机遇确实多。若是能到那里,找能量、探线索都能方便些。”
可万里之遥,成了眼前的难题。那艘破扁舟速度慢、目标大,灵石消耗更是惊人,在荒野里飞行,无异于把“猎物”二字写在身上;步行又太慢,不等抵达天机城,恐怕就会被烈阳宗追上。
“要是能抓头妖兽当坐骑就好了!”赤焰挠了挠头,巨剑在地上一顿,震得碎石四溅,“又快又能打架,多好!”
“不行。”苏婉清轻轻摇头,指尖拨过一根琴弦,清脆的声响驱散了几分沉闷,“驯服妖兽难,还容易留下气息,等于给烈阳宗指路。”
就在众人争执不下时,云逸膝头的印记忽然发烫——“平衡种子”在体内轻轻震颤,不是渴求能量的饥饿感,反倒像久别重逢的呼唤,顺着血脉牵引着他的心神。那悸动很淡,却异常清晰,直指西北方被云雾裹着的群山,像是有什么古老的存在,在岁月的尽头静静等着他。
他猛地站起身,衣袍被风猎猎吹动,目光死死盯着那片云雾缭绕的山峦,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惊异:“那边……有东西在引它。”
“引种子?”墨渊神色一凛,快步走到他身边,阵盘上的纹路骤然亮起,“是福是祸?”
“不知道。”云逸摇头,指尖的绿光又亮了几分,“但这是眼下唯一的线索,说不定和平衡之道有关,甚至……和蚀心者、摇篮系统有关。”
这话让众人瞬间精神一振。比起漫无目的地赶往天机城,这条突如其来的线索,显然更值得一试。
“去!必须去!”赤焰一拍大腿,巨剑上的血渍还未干涸,眼里却燃起了斗志,“总比瞎逛强!”
钱多多咬了咬牙,搓着手道:“富贵险中求!说不定是上古宝藏呢!”
计划就这么定了:循着云逸的感应前行,一边探索,一边往天机城方向靠拢。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在原始山脉里艰难穿行。白天踩着荆棘赶路,夜晚便由墨渊布下简易阵法歇息;避开了几处妖兽巢穴,也顺手采了些灵草矿石,全被钱多多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美其名曰“原始资本”。云逸时刻留意着体内的悸动,那感应时强时弱,像是目标在移动,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挡,直到这一日,他们踏入一条幽深的山谷,悸动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谷底的轰鸣声震得山石滚落,打断了众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