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牢城营(2 / 2)

“士为知己者死”,他猛地攥紧拳头,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坚定,甚至多了几分狂热:“完颜斜烈懂我想要什么,也肯给我什么,他就是我的伯乐!就算他是金人又如何?就算他利用我又如何?我柳大业活了三十年,只有跟着他,才活得像个人样!让我归降你们,放弃现在的一切,去做个说不定哪天又被上司欺压、连媳妇都娶不上的小官?不可能!”

周羽看着他眼中的狂热,眉头拧得更紧,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 他没料到,柳大业竟被这些虚华的东西迷得如此之深,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林文轩气得折扇 “啪” 地合上,刚想再开口反驳,却被周羽抬手拦住。

周羽抬手示意,两名甲士立刻上前,将柳大业架起。押入去,严加看管。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堂内众人,此人暂且留他一命,待局势明朗,再做定夺。 柳大业的背影消失在主堂门外,玄色镣铐拖出的轻响渐远,堂内才重新恢复议事的氛围。周羽收回目光,指尖在案上轻轻划过,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此人有才,却被仇恨与虚华蒙了心,杀之可惜,放之不可。

林文轩折扇轻摇,早已没了方才的怒意,转而露出几分深思:“主公所言极是。柳大业本是寒门才子,若不是汉人官场腐败、县太爷公子作恶,也不会走上投靠金人的路。他虽助金为虐,却也算半个可怜人 —— 若是直接杀了,反倒显得咱们与那些欺压他的贪官无异。”

他上前一步,躬身献策:“属下倒有个主意 —— 不如建一座‘牢城营’,就设在隆兴府东郊的废弃营地里。营中不设酷刑,不辱人格,专门安置柳大业这类‘有过却非大恶’之人:或是被金人胁迫的汉人官员,或是走投无路归顺金人的百姓。咱们给他们耕地、织布的工具,让他们靠劳作自食其力,再派儒士讲些忠义道理,或许能让他们幡然醒悟,将来若是愿意,还能为咱们抗金所用。”

“牢城营?” 周羽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个主意好。既不用囚于暗牢,让他们受辱,又能严加看管,防止生事。最重要的是,能让世人知道,咱们抗金,不仅是杀金人、除贪官,更是要给迷途的汉人一条回头路 —— 这比杀了柳大业,更能收拢人心。”

麒麟青鹤闻言,缓缓点头,龙头拐杖在青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语气带着老谋深算的沉稳:“文轩此计有仁心,更有远见。不过老身倒觉得,留着柳大业的性命,还有一层更重要的用处 —— 扰乱金人的粮草部署。”

他看向周羽,眼神锐利如刀:“完颜斜烈现在定然知道柳大业被咱们擒了。他若以为柳大业已死,或许会立刻任命新的粮草官,沿用之前的粮道;可若是让他知道柳大业还活着,情况就不一样了 —— 柳大业掌管荆襄粮草数月,从济州岛到樊城的每条粮道、每个补给点、甚至每个守卫的换防时辰,他都了如指掌。金人必然会担心,柳大业会不会把这些机密泄露给咱们,到时候,他们敢继续用之前的粮道吗?”

“阁老说得对!” 林文轩眼睛一亮,折扇 “啪” 地合上,“金人多疑,尤其是完颜斜烈这种用兵谨慎的将领。只要咱们让墨隐卫在荆襄散布‘柳大业未死,已被周节度使软禁’的消息,他定会坐立不安 —— 要么废弃之前的粮道,重新开辟新路线,白白耗费人力物力;要么加强每条粮道的守卫,分散兵力,反而给咱们可乘之机!”

周羽抚掌大笑,连日来因柳大业拒降的凝重一扫而空:“好!就按你们说的办!林军师,你即刻派人去东郊修整废弃营地,打造牢城营,务必在三日内完工,安置柳大业时,要礼遇有加,不可怠慢;青鹤阁老,麻烦你让墨隐卫多派些人手,在荆襄各州府散布消息,既要让完颜斜烈知道柳大业未死,又不能让他摸清咱们的真实意图。”

“属下遵命!”

“老身领命!”

两人齐声应下,转身快步离去,主堂内只剩下周羽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隆兴府的街景 —— 百姓们往来穿梭,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他想起柳大业说的 “跟着完颜斜烈才活得像个人样”,不禁轻轻摇头:“你若能看到这隆兴府的安稳,便知你追求的‘人样’,不过是金人给你的镜花水月。”

当日午后,暗卫便将柳大业从客房请到了新修整的牢城营。营地里虽有卫兵看守,却不见半点牢狱的阴森:每间营房都打扫得干净整洁,窗明几净;营外开辟了大片田地,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清香;甚至还设有一间小小的书房,里面摆着《论语》《孙子兵法》等书籍。

柳大业走进营房,看着桌上温热的饭菜、床榻上干净的被褥,脸色满是疑惑,却依旧嘴硬:“周节度使这是想用软刀子杀人?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归降?”

负责看管牢城营的校尉是个忠厚汉子,闻言只是笑了笑:“柳先生,我家主公说了,您是有才之人,只是走了弯路。这牢城营里,您想读书便读书,想种地便种地,没人会逼您做什么。至于归不归降,全看您自己的心意 —— 反正您在这里,一日三餐有保障,比在金营里担惊受怕,总要好些。”

柳大业沉默了,看着窗外正在耕地的卫兵 —— 他们穿着普通的布衣,没有甲胄的束缚,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竟不像在看管 “囚犯”,反倒像在自家田里劳作。他想起在金营里,虽然有美人相伴、金银在手,却总被金人将领暗中提防,连出门都有亲兵 “护送”,哪里有这般自在?

而此刻,荆襄樊城的金营里,完颜斜烈正对着满桌的粮草地图大发雷霆。他面前站着几个亲兵,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喘 —— 墨隐卫散布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耳朵里,“柳大业未死,被周羽软禁于隆兴府,已吐实情” 的流言,在荆襄的金兵中传得沸沸扬扬。

“废物!都是废物!” 完颜斜烈一脚踹翻案几,粮草地图散落一地,“柳大业知道的太多了!济州岛的粮船航线、樊城的补给点位置、甚至咱们骑兵营的粮草消耗 —— 他若是全说了,咱们的粮草线就是周羽嘴边的肥肉!”

旁边的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将军,不如咱们立刻废弃之前的粮道,重新开辟从黄州到襄阳的路线?虽然绕些远路,却能避开周羽的眼线。”

“只能这样了!” 完颜斜烈咬牙道,“再派三倍的兵力,去看守新的粮道,不许出半点差错!”

亲兵们连忙应下,转身匆匆离去。完颜斜烈看着散落的地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柳大业,竟让他精心布置的粮草线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隆兴府的主堂里,墨隐卫传回了完颜斜烈调整粮道的消息。周羽拿着情报,递给林文轩和青鹤,脸上露出笑容:“果然如阁老所料,金人已经乱了阵脚,不仅废弃了旧粮道,还抽调兵力看守新粮道 —— 这就给咱们攻打樊城,创造了机会!”

林文轩看着情报,折扇轻敲掌心:“主公,现在金兵粮草线混乱,正是咱们动手的好时机!咱们可以派吴远、凌霜再去探查新粮道的弱点,派赵虎带着暗卫袭扰金兵的补给点,把金人搅得疲惫不堪!”

青鹤点头附和:“老身也觉得此时不宜拖延。柳大业在牢城营里,金人一日不安心,粮草线就一日不稳。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周羽站起身,目光坚定地望向荆襄的方向:“好!就这么定了!传令下去 —— 吴远、凌霜,探查金人新粮道;赵虎率领暗卫,准备袭扰金兵补给点;全军将士做好准备,三日后,兵发荆襄!”

命令传下,整个隆兴府都动了起来:士兵们加紧操练,兵器坊里炉火通明,粮道上的马车络绎不绝。所有人都知道,一场针对荆襄樊城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 而这一切的开端,不过是因为周羽没有杀死柳大业,留了他一条性命,却意外搅乱了金人的全盘计划。

牢城营里,柳大业正坐在书房里,翻看着桌上的《论语》。窗外传来卫兵们的歌声,唱的是汉人百姓自编的抗金歌谣,歌词简单却有力:“汉家儿郎,守我河山,金狗敢来,定叫他亡!”

他手指抚过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的字句,想起妹妹小梅临死前的模样,想起完颜斜烈给的美人与金银,又想起隆兴府百姓的安稳、周羽的仁心,心里第一次泛起了动摇 —— 自己追求的 “活得像个人样”,到底是什么?是帮金人作恶,还是像这些卫兵一样,为守护汉人百姓而活?

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也洒在柳大业的脸上。他放下书,望着窗外的晚霞,眼神里第一次没了之前的偏执,多了几分迷茫与思索。或许,在这座牢城营里,他真的能找到答案 —— 那个被仇恨和虚华掩盖了许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