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夜,本该带着几分温润的暖意,可陈家西屋的小屋内,却只有浸骨的寒凉。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炕席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影,映着宋茜蜷缩的身影,她裹着两层薄薄的旧棉被,却依旧觉得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钻,喉咙里的痒意像有无数只小虫在爬,每隔片刻,就会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宋茜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咳嗽声,可胸腔里的气流像失控的野马,冲得她肩膀剧烈起伏,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贴在脸颊的头发。每咳一次,胸口就像被重物碾过一样疼,牵连着小腹的旧伤也隐隐作痛——那是流产后留下的病根,从未好好调理过。
这咳嗽从去年冬天就没断过,起初只是晨起偶咳两声,后来秀兰出嫁、秀红被逼婚、自己流产,一连串的事压得她喘不过气,咳嗽便一日重过一日。她没时间歇,也不敢歇,张仙凤把家里所有的活计都压在她身上,洗衣做饭、喂猪劈柴,还要偷偷帮秀红做嫁妆,夜里常常忙到后半夜,只能靠在炕边打个盹。
最近这几天,咳嗽更是变本加厉,不分昼夜地缠着她。白天干活时,她只能强撑着,把咳嗽咽进肚子里,可一到夜里,没人的时候,那股子痒意就再也压制不住,咳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嫂子,你又咳了?”秀红被咳嗽声惊醒,披衣坐起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宋茜咳得弯下腰,脸色惨白如纸,眼里满是心疼,“要不我再给你倒碗热水?”
宋茜摆了摆手,喘着气说:“不用……没事,过会儿就好。你快睡,明天还要赶嫁妆……”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她咳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呛了出来,最后竟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痰,落在炕边的地上,红得刺眼。
“嫂子!”秀红吓得脸色煞白,赶紧爬过去扶住她,“你都咳出痰血了!不能再硬扛了,我们明天就去镇上找郎中医治!”
宋茜看着地上的血丝,心里也咯噔一下,可还是摇了摇头:“没用的,我们没钱抓药……”
“我有钱!”秀红急忙说,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绣花荷包,里面装着几吊铜钱,“这是我绣手帕攒的钱,还有嫂子之前给我的,虽然不多,先拿去抓药,不够我们再想办法!”
看着秀红手里的荷包,宋茜心里一阵暖流,却还是把荷包推了回去:“傻丫头,这钱你留着,马上就要嫁了,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我这咳嗽就是老毛病,累着了,歇歇就好。”
她知道,这点钱根本不够抓药。之前秀梅偷偷给她的钱,她都给了秀红和秀兰,自己手里一分积蓄都没有。张仙凤吝啬得很,连粗粮都舍不得多给她吃,更别说拿钱给她抓药了。陈建业更是麻木,对她的病情视而不见,每天只知道下地干活、吃饭睡觉。
可秀红却铁了心:“嫂子,钱没了可以再挣,可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明天我陪你去镇上,就算钱不够,我们跟郎中说说,先欠着也行!”
宋茜看着秀红坚定的眼神,心里满是感动,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她也怕,怕自己真的就这么倒下了,怕没人保护秀红,怕看不到秀兰脱离苦海的那一天。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秀红就扶着宋茜,慢慢往镇上走。宋茜的身体虚弱得厉害,走几步就喘口气,咳嗽声不断,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口的疼痛,让她额头直冒冷汗。秀红一路搀扶着她,时不时给她递水,走了将近三个时辰,才终于到了镇上。
镇上的王郎中看到宋茜,皱了皱眉:“姑娘,你这咳嗽拖了多久了?怎么现在才来?”
宋茜坐下,喘了半天才说:“快半年了,之前没当回事……”
王郎中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片刻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脉象沉细无力,气息奄奄,你这不仅是风寒未愈,更是长期劳累、郁结于心,加上产后失养,身子已经亏得底朝天了。要是再不好好调理,别说这咳嗽,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什么?”秀红吓得脸色惨白,抓住王郎中的手哀求,“郎中,您一定要救救我嫂子!多少钱我们都给,只要能治好她的病!”
王郎中叹了口气:“我给你开一副方子,先止咳止血,再补气血、疏肝理气。但这药得按时吃,最少连服一个月,而且期间不能再劳累,不能再胡思乱想,得好好静养,不然再好的药也没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写下药方,递给宋茜:“你拿着这个方子去抓药吧,这一副药要一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三十两,你可得想好了。”
“一两银子?”宋茜和秀红都愣住了。她们手里只有几吊铜钱,连一副药的零头都不够,更别说三十两银子了。
宋茜拿着药方,手指微微颤抖,心里一阵绝望。她知道,这药她抓不起。一两银子,对她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郎中,能不能……能不能便宜点?或者换点便宜的药?”秀红小声问道,眼里满是恳求。
王郎中摇了摇头:“姑娘,我已经给你用的是最实在的药了,再便宜,就没效果了。她这身子,耽误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