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渊的“春风化雨”并非全无效果。在金银赏赐和升迁许诺的诱惑下,加之之前流言的影响和对朝廷(齐王)权势的天然敬畏,军中确实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动摇。
一名叫孙德海的骑都尉,是周文渊重点拉拢的对象之一。此人作战勇猛,但性格粗豪,贪杯好利,对萧煜虽也敬畏,却更看重实际好处。
周文渊几次私下宴请,许以回京后调入禁军担任要职的前程,孙德海虽未明确表态投靠,但态度已明显热络起来,甚至在酒后抱怨过几句“王爷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信任那个来历不明的苏先生,惹来不少闲话”。
类似的情况,在几位并非萧煜嫡系、或是近期立了功却觉得封赏未达预期的将领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发生。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正在军中信心的堤坝上侵蚀着。
萧煜听着秦风的汇报,面色沉静如水。他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将那几个被重点接触、态度暧昧的将领名字记下,暗中调整了他们的防务,将其调离关键岗位,或置于自己嫡系将领的监控之下。
“王爷,是否要敲打一下孙德海等人?”秦风请示道。
“不必。”萧煜摆了摆手,“此时敲打,反而显得本王心胸狭窄,容不得人,正中了周文渊下怀。况且,些许蝇头小利便能动摇者,非本王所需之才。让他们跳,正好借此看清,哪些人的心,是真正向着本王,向着这雁门关的。”
他更在意的,是周文渊釜底抽薪的另一招。
这日,周文渊再次来到帅府,这次他带来了户部的一份公文。
“王爷,下官离京前,亦受户部所托,核查北境军此番战事损耗及军需账目,以便核销,并规划后续拨付。”周文渊笑容可掬地递上公文,“尤其是苏先生所辖伤兵营,所用药物种类繁多,耗资甚巨,且多有非常规之物,需得详细列明来源、用途、耗费,方可向朝廷交代。这也是为了日后能为北境争取更多军费,还望王爷体谅,让下官见见账册,并与苏先生核对一二。”
这一招极为阴狠。核查军需账目名正言顺,任谁也挑不出错处。但重点在于“苏先生所辖伤兵营”。苏澈所用的许多方法乃至药材,确实与常规不同,甚至有些是他利用现代知识改良或发现的,根本无从解释“来源”。若被周文渊抓住把柄,扣上“账目不清”、“滥用军资”、“使用不明药物”的帽子,不仅苏澈危险,萧煜也难逃监管不力的罪责。
萧煜眼神微冷,正要开口,苏澈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显然已经听到了周文渊的话。
“周大人要核对伤兵营账目?”苏澈神色平静,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正好,所有物资出入、伤员用药记录,皆在此处,请大人过目。”
他将册子递给周文渊。周文渊接过,翻看起来,初时还带着挑剔的目光,但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册子上记录得极其详尽,每一笔药材的入库(来源包括缴获、采购、野外采集)、出库(对应伤员姓名、伤情、用量)、甚至煎药后的药渣处理都有记录,条理清晰,账目吻合。虽然许多药材名称他闻所未闻(如地丁草),但旁边都附有简单的性状描述和功效说明,逻辑自洽。
“这……苏先生记录倒是详尽。”周文渊放下册子,有些不甘心,又将矛头指向药材本身,“只是这些‘地丁草’、‘银霜粉’(苏澈提纯的某些消炎成分)等物,似乎并非太医院常用之药,其药效来源……”
苏澈不卑不亢地打断他:“大人,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雁门关被围,疫情肆虐,常规药材断绝,若拘泥于成法,坐视将士伤亡,才是最大的失职。这些草药,或是关内采集,或是根据古籍记载、结合伤情尝试使用,其效果,关内数千康复将士皆可作证!
大人若质疑其药效,可随意寻几名康复兵士询问,亦可亲自验看仍在用药的伤员情况。至于来源,保家卫国的将士之血可流,我苏澈尝试一些未知草药,担些风险,又何足道哉?”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更将问题提升到了“救治将士”的大义之上,直接将周文渊置于道德下风。周文渊若再纠缠药材来源,就显得不近人情,甚至有心刁难了。
周文渊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阵青阵白。他没想到苏澈不仅医术了得,应对也如此机敏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