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风沙似乎永无止息,将武都郡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色调里。
萧昱与白昭月商议后,决定暂不惊动官府,先行微服深入市井乡里,亲眼看看这片土地真实的模样。
两人皆作普通商旅打扮,萧昱一身半旧青衫,白昭月则穿着素净的棉布衣裙,以帷帽遮面,只带了墨书与青禾随行护卫。孟氏留在府中静养,由叶嬷嬷照料。
行走在武都郡城的“繁华”主街,所见景象令人心沉。 路面坑洼,两侧店铺大多门庭冷落,货架上稀稀拉拉摆着些粗陶、麻布、盐块等必需品,成色堪忧。
来往行人大多面带菜色,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只有在看到巡逻的兵丁或税吏模样的人时,才会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与厌恶。
“上好的皮子,只换三斗黍米,行行好吧……”一个老猎人蹲在墙角,面前摊着几张硝制得并不算好的兽皮,声音干涩地哀求着。路过的行人只是漠然瞥过,无人驻足。
一个妇人抱着啼哭不止、明显营养不良的孩子,在药铺前徘徊,最终却因囊中羞涩,红着眼圈低头离开。
“税粮再加三成!这是上头的命令!交不出来?拿你闺女抵债也行!” 几名穿着号褂、歪戴帽子的吏员在一个小摊贩前耀武扬威,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老泪纵横。
萧昱拳头暗自握紧,白昭月帷帽下的眉头也深深蹙起。这并非个例,沉重的赋税、胥吏的盘剥,像无形的枷锁,勒得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喘不过气。他们对官府的信任,早已在这些日复一日的压榨中消耗殆尽。
他们随即转向城外村落。 景象更为凄惨。土地龟裂,庄稼稀疏矮小,许多村民住在低矮、阴暗的土洞里,孩童赤身裸体,瘦骨嶙峋。见到生人,村民们大多迅速躲回屋内,透过门缝警惕地张望,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与畏惧。
“这位公子,夫人,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一个约莫五六岁、浑身脏污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拉住白昭月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乞求。
青禾不忍,正要掏出干粮,却被旁边一个老妪慌忙拉走,低声道:“快走!别惹麻烦!他们是官家的人!”
白昭月心中酸楚,将一块用干净帕子包着的饼悄悄塞给青禾,示意她稍后找机会给那孩子。萧昱面色沉凝,低声道:“民心离散,一至于斯。”
就在他们心情沉重地准备返回时,在靠近城郊的一个小型集市上,看到了更令人愤懑的一幕。
几个地痞模样的汉子,正围着一个卖山货的老农推搡叫骂。
“老不死的!这月的孝敬钱什么时候交?”
“几位爷,行行好,今年收成不好,实在……实在拿不出来啊……”老农苦苦哀求,护着身后寥寥几捆干草药和几只野味。
“拿不出来?”为首的地痞狞笑一声,一脚踢翻了他的货摊,“那就拿你这些破烂抵债!” 说罢,几人便开始动手抢夺。
周围摊贩与行人纷纷侧目,却无人敢上前。显然,这等欺行霸市之事,在此地已是常态。
白昭月眼神一冷,正欲示意墨书暗中出手教训。就在此时,一道清脆又带着怒意的女声陡然响起:
“住手!光天化日,强抢豪夺,你们还要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