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停笔，继续写下去，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才将笔搁在笔洗上。
“嗯。”他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示意自己知道了。
秘书躬身退下。
高育良没有去看那幅被墨点毁了的字，他伸出食指，在那个墨点上轻轻按了一下，然后将沾了墨的手指，印在了旁边一张废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纹。
一盘棋，走得再好，也难免有瑕疵。
重要的是，这颗棋子，已经落在了它该在的位置。
侯亮平这把刀，正直是够了，但也最容易被“程序正义”这四个字捆死。
用他来对付祁同伟，再好不过。
祁同伟，你这匹脱缰的野马，跑得太快了。
是时候，给你套上一个笼头。
……
夜色深沉。
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星宇集团的地下停车场。
祁同伟从车上下来，脱掉了警服，只穿了件深色夹克，整个人融在阴影里。
他没惊动任何人，直接坐电梯到了林峰的办公室。
门没锁，林峰似乎在等他。
“祁叔。”林峰从一堆图纸里抬起头。
“嗯。”祁同伟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他扫了一圈，办公室里只有林峰，王德发应该在实验室。
“我听说了。”林峰先开口，“侯亮平在查你。”
祁同伟没接话，自顾自倒了杯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工地。
“他不是在查我。”祁同伟的声音很平静，“他是在替人查验沙书记给我的这把刀，够不够干净。”
“高老师的手笔。”祁同伟陈述道。
林峰点点头：“他想用规矩，把你捆起来。”
祁同伟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
“他和我老师斗了一辈子，最擅长的，就是用自己人，去打自己人。”
祁同伟的语调没有变化，“侯亮平是把好刀，可惜，太正，容易被当枪使。”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外面的风暴，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李达康的怒火，高育良的布局，侯亮平的调查，像三座大山，正朝祁同伟压下来。
“他们也查了星宇集团，查了我们的关系。”林峰补充了一句。
祁同伟转过身，他看着林峰。
“他们会查到，我这个公安厅长，为你这个远房亲戚的公司开路，不惜动用‘扫黑除恶’这件国之利器，为你清扫了山水集团。”
祁同伟说这话时，脸上看不出任何多余的反应。
“祁叔，需要我做什么？”林峰问。
“不用。”祁同伟摇头，“你什么都别做，什么也别说。你现在做得越大，他们手里的‘证据’就越扎实。”
他走到林峰的办公桌前，视线落在那些他一个字符都看不懂的图纸上。
那些线条，那些数据，那些模块，对他来说，和天书无异。
但他知道，这才是林峰真正的底牌。
“他们以为，我最大的依仗是沙书记的信任。”祁同伟伸出手，手指在那张“实验一号机”设计图的核心处，轻轻敲了一下。
“但他们不知道，我真正的定海神针，在这里。”
林峰没有出声。
祁同伟看着他，看着这张年轻到过分，也平静到过分的脸。
“小峰，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
“外面的风雨，你不用管。”
“你只管做你的事。”
“把你的东西，尽快拿出来。”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重量。
“我需要它。不是为了汉东，也不是为了别人。”
他停了一下。
“是为了我们自己。”
林峰站起身，迎着祁同伟的注视。
“祁叔。”他开口，“一个月。”
“什么？”祁同伟没反应过来。
“一个月后，”林峰的回答，没有半点迟疑，“我会给你看一样东西。”
“一样能让所有人都闭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