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辙缓缓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品味那股跨越时空传递而来的震动。
“他们……”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词,“他们不再‘接棒’了。”
他转过头,望向苏沁,眼中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既有释然,又有几分落寞,但更多的,是一种由衷的欣慰。
“他们自己,成了棒。”
他的目光转向船舷外,在那片黑色的海面上,一支不知从何处漂来的旧蜡烛,依旧在顽强地燃烧着。
烛火虽小,却足以照亮周围一小片水域。
而在那摇曳的火光中,无数细小的灰字蝶正盘旋飞舞,它们用身体拼凑出了一行清晰的字迹,映在水面之上。
【我不再等谁来】
城市,无字碑前。
追迹者一步步走来,他的身后,是逐渐平息下去的城市脉搏。
他没有带粉笔,也没有带任何可以刻画的工具。
他只是站在那块光滑如镜的石碑前,沉默地抬起了自己流血的右手。
他伸出掌心,将那道新鲜的伤口,用力按在冰冷的碑侧。
鲜血,温热的,带着他生命律动的鲜血,瞬间在石碑上留下了一道刺目的痕迹。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誓言。
【我烧了你的脸,但我活成了你的拍】。
字迹歪斜,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力量。
当最后一划落下,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四面八方的静语沙如同受到召唤的潮水,从地缝、从墙角、从石碑的基座下疯狂涌出,它们汇聚在追迹者写下的血字下方,迅速堆叠、塑形,最终,又一次浮现出那三道短痕。
这一次,它们不再是试探,而是烙印。
烙印形成的一瞬间,便又悄然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行血字,在夜色中闪烁着暗红色的光。
极远处的江面上,老渡的船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唯有船头那一点微弱的烛光,如同一颗遥远的星辰,与此处的血色誓言,遥遥相映。
子夜的钟声敲响,那席卷全城的节奏终于缓缓停歇,城市重新归于它惯有的寂静。
追迹者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看到小光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碑前。
少年没有看他,而是从怀里郑重地取出一支全新的蜡-烛,小心翼翼地插在碑前的泥土里,然后用火柴点燃。
新的火光,在旧的誓言前摇曳。
一缕青烟升起,一只通体灰白的蝴蝶,驮着一个清晰的“你”字,从烛火中缓缓飞起。
但这一次,它没有像往常一样飞向大海,去寻找那个远去的身影。
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仿佛在确认新的方向,然后振动翅膀,朝着城市深处灯火最密集的地方飞去。
它飞过屋顶,飞过街道,最终,轻盈地落在一个怀抱婴儿、正在街边长椅上休息的年轻母亲的肩头。
母亲似乎毫无察觉,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在怀中熟睡的婴儿背上,温柔而有节奏地轻拍着。
一下,两下,三下。
短,短,长。
没有人教她,没有人提醒她。
这节奏,仿佛早已是这座城市最深沉的呼吸,是血脉里流淌的歌。
而在无人能及的海底深处,无尽的静语沙汇聚成最后的低语,构成一行宏大而悲悯的文字。
【传承,是忘记名字后的本能】
夜风开始转向,带着一股湿冷的水汽,吹得碑前那支新蜡烛的火苗一阵剧烈摇晃,几乎要熄灭。
天上的星辰不知何时已隐没无踪,浓厚的乌云正从海平面尽头,无声地蔓延而来。
一场不同寻常的寂静,正笼罩着这座刚刚经历过加冕的城市。
这场狂欢的余温尚未散尽,某种更深沉、更原始的寒意,却已从大地最深的裂缝中,悄然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