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转瞬即至,裹挟着冰冷的雨丝,狠狠拍打在渔村小屋那扇老旧的木窗上,发出“噼啪”的哀鸣。
屋内的空气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冻结,苏沁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薄衫,目光投向身边的言辙。
他依旧平静,仿佛窗外的风雨只是无声的背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重重地停在门外。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冲了进来,雨水顺着他杂乱的发梢和破旧的衣角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辙哥!”来人是阿续,村里负责看管无字碑的少年。
他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冻得发紫,怀里死死抱着一本被油布包裹的东西。
他颤抖着解开油布,露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册子已经湿透了,纸页肿胀,边缘卷曲,散发着一股霉味和海水的咸腥。
“昨夜风太大……”阿续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碎裂在风里,“我把它收好了,但……但还是被风卷走了,掉进了暗渠里。我捞了半夜,只捞上来这些……”
言辙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接过了那本残破的册子。
他的指尖很稳,动作很轻,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翻开湿漉漉的册页,许多字迹已经晕染开来,模糊成一片青黑色的墨痕,唯有其中一页,因为纸张的特殊,字迹还勉强可辨。
那上面用一种笨拙而工整的字体写着:【替盲人买药】——
后面两个字,是刺眼的“未完成”。
言辙的目光在那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没有责备阿续,只是合上册子,小心地将它放在了唯一一扇没有漏雨的窗台上,让穿堂风带走上面的湿气。
阿续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没人注意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溜了进来。
是村里的孤儿小光,他总是像影子一样在村里游荡。
他看到了窗台上的册子,也看到了册页一角顽固地露出的那三个字——“未完成”。
他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他默默地记下了那行字,然后又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消失在倾盆的雨幕中。
雨更大了,小光瘦弱的身体在风雨中像一株随时会折断的野草。
他一路狂奔,冲向村东头唯一的药店。
他把口袋里所有的硬币都掏了出来,那些硬币带着废品的铁锈味和他的体温,叮叮当当地堆在柜台上。
“一包……一包止咳药。”他喘着气说。
药店老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把药递给了他。
小光抓起药,转身又冲进了雨里。
他跑到村西头盲人阿公的屋前,没有敲门,而是轻手轻脚地将那包药塞进了门边那个专为邮差准备的旧鞋盒里。
做完这一切,他躲到对面的断墙后,捡起一块小石子,对着墙壁轻轻敲了三下。
短、短、长。
这是他和阿公之间的暗号。
屋里,盲人阿公摸索着打开门,探出手在鞋盒里摸了摸,触碰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
他愣住了,粗糙的手指在药盒上反复摩挲,嘶哑地对着空无一人的雨巷问道:“谁?”
回答他的,只有哗哗的雨声。墙角后,小光抿着嘴,悄悄地笑了。
傍晚时分,雨势渐歇。
阿续重新取回册子,发现它已经半干。
他心怀愧疚,想把模糊的字迹重新抄录一遍。
当他翻到那一页时,却愣住了。
【替盲人买药】——后面的“未完成”三个字,不知何时被人用颜色更深的墨笔划掉了,旁边添上了两个新的字:“已完成”。
是谁?
阿续脑中一片茫然。
他仔仔细细地翻遍了册子后面的补录页,没有任何关于送药的记录。
这件事,就像是凭空发生,又凭空完成了一样。
他疑惑了许久,最终还是提起笔,在残页旁重新抄录了一页,郑重地写下:【有人替盲人买药】——已完成。
这本神秘的册子,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
它从阿续手中传出,第二天出现在了人声鼎沸的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