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变得灼热,追迹者如同一个幽灵,潜入了镇子边缘那座废弃的录音棚。
他怀疑言辙在这里留下了关于“残卷星尘”的线索。
他粗暴地翻找着,将一盘盘落满灰尘的旧磁带扯出来,堆在地上。
线索,线索在哪里?
愤怒和无力感再次席卷了他,他抓起一把磁带,就要发狠撕毁,用这最原始的破坏来宣泄心中的狂躁。
就在他发力的瞬间,控制台上一台老旧的音箱毫无征兆地自动开启,发出一阵嘶哑的杂音。
追迹者动作一僵。
那不是音乐,也不是人声,而是……呼吸声。
是言辙在修改某个词条时,因为极度专注而无意间被麦克风录下的、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呼吸声的间隙里,夹杂着三声清晰的、通过骨传导录入的敲击声。
这声音仿佛一道魔咒,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僵在原地,耳边毫无预兆地响起了苏沁曾经贴在他耳边的低语,那声音带着令人战栗的温柔与残酷:“疼一点,再疼一点……这样,我就不会丢下你了。”
剧烈的疼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追迹者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手。
那些承载着记忆的磁带散落一地。
他走到控制台前,将那支从海边带回来的粉笔,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放在了播放键上。
黄昏时分,夕阳将天空烧成一片瑰丽的血色。
追迹者来到了桥底那座破败的院子。
灰嬷佝偻着背,正不知疲倦地扫着地上的灰烬,她的扫帚每一次起落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见到追迹者像根木桩一样站在院门口,她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说道:“想通了就别站那儿挡风。”
追迹者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即将被黑暗吞噬。
他忽然弯下腰,从墙角拾起一把同样破旧的扫帚,走到灰嬷身边,学着她的动作和节奏,一下,一下地扫起地来。
他的动作从生涩到流畅,渐渐地,他感觉到了。
随着帚尖扫过地面扬起的灰烬,一群通体晶亮的节奏虫从尘埃中成群跃起,在空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光轨。
他找到了那个节拍。不是模仿,而是契合。
他低声开口,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这满院的灰尘说:“我不是要成为他……我是想明白,原来扫地,也能踩拍。”
子夜,万籁俱寂。
追迹者再一次回到了那片海滩。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有迷茫和狂怒,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走到潮线前,举起那支粉-笔,在月光下,用两指将其干脆利落地折成了三段。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三截粉笔投入了翻涌的海浪之中。
下一秒,静语沙再次悄然聚拢。
这一次,它们在潮线边缘浮现出的,是三个清晰而完整的字:【我来过】。
浪花再次扑上,将字迹卷走,带向深海。
而就在字迹消失的瞬间,远处漆黑的海面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微光。
是老铁修好的那盏旧车灯!
它悬浮在浪尖之上,被无数从海底涌出的、发光的节奏虫托举着,光芒虽弱,却在无边的黑暗中坚定不移,依旧不灭。
追迹者缓缓跪下,将额头深深地抵在冰冷湿润的沙地上,仿佛在亲吻这片见证了他崩溃与重生的土地。
就在他额头触沙的那一刻,他清晰地听见,从大地深处,从地核最核心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回应。
那盏灯在远海起伏,像一枚顽固的句点,为这漫长的一夜画上终章。
但风向,却悄然变了。
裹挟着海腥味的潮气从另一个方向涌来,阴沉,且急切,仿佛在催促着远方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一场迟来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