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一刻,整条巷子里,所有角落里的声茧虫同时破卵而出!
它们没有发出嗡鸣,而是用一种近乎人类的语调,齐声呼喊:
“言辙!”
声浪如潮,汇入天空的血虹。
言辙的虚影胸口处,一道淡淡的光影浮现,如同心脏般,极其微弱地闪动了一下。
忘川渡的盲眼,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的小船已经划入了暗渠最深处,这里是城市的下水道,也是亡魂的遗忘河。
船头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照亮了水下成千上万张麻木、空洞、没有五官的脸。
他忽然停下了船桨。
小船在死寂的水面上缓缓打着转。
他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却仿佛穿透了浑浊的水面,看到了更深的东西。
“那个快要消失的人……你听见了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水面轻声说道,“他们在用痛喊你,用最原始、最深刻的方式,把你从虚无里拉回来。”
他伸出左手,用藏在袖口的短刃在掌心一划,鲜血立刻涌出,滴滴答答地落入水中。
血滴入水,没有散开,反而像是有生命一般,在水面上凝聚成形。
水中的倒影里,那万千无面魂影之上,竟缓缓浮现出言辙的半张脸,清晰无比。
“痛是锚。”忘川渡的嘴角勾起一抹悲悯的笑意,他低语着,不知是说给言辙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一个不觉得疼的人,是记不住救他的人的。”
舞场的角落里,苏沁的身体因为失血而冰冷。
她掌心的伤口已经凝固,那面墙上用血写下的名字也变成了暗褐色。
她蜷缩着,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兽,意识在昏沉的边缘徘徊。
突然,一阵剧痛从言辙虚影的方向传来,那是一种即将被撕裂、被抹除的痛。
苏沁猛地惊醒!
她看到了那道逐渐清晰的轮廓,也感受到了他即将再次消散的危机。
“不……不够……”她疯了一样地喃喃自语。
她环顾四周,目光锁定了一块破碎的玻璃。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那块锋利的玻璃,对着自己掌心已经凝固的伤口,狠狠地划了下去!
旧伤被撕开,新的血液奔涌而出。
她踉跄地爬到墙边,以手为笔,以血为墨,在那两个已经干涸的字上,重新覆盖、描摹。
“你改了水的词条,让它不再只是懦弱……”她一边写,一边低语,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每一笔,都伴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你让我这个只会躲在角落里的人……敢在所有人面前跳舞……”
“你教我……认清节奏,认清心跳……”
血字在她笔下汇聚成河,墙壁仿佛都在哭泣。
当最后一个笔画完成时,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沿着墙壁滑倒在地。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呢喃:
“疼一点……再疼一点……我就不会……丢了你……”
子夜时分,所有的献祭与呼唤终于汇聚到了顶点。
天空中那道横贯长夜的血虹,骤然间开始向内收缩,万千光华凝聚成一道刺目的光索,精准地从天而降,垂落到舞场的正中央,连接住言辙那道已经接近凝实的轮廓。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虚幻的身影第一次有了站立的姿态,他抬起手,似乎想去触摸不远处昏倒在地的苏沁。
那根连接天地的光索,就是他存在的唯一证明。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沁散落的发丝时,异变陡生!
城市的上空,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
那些黑点迅速扩大,化为一只只灰色的蝴蝶。
它们没有翅膀的振动声,飞行时悄无声息,仿佛是死亡本身。
它们是“遗忘之息”的具象化,是这个世界修正“错误”,抹除“异常”的最终手段。
灰蝶群的目标明确无比——那道维系着言辙存在的光索!
它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铺天盖地地扑了上去,用虚幻的口器疯狂地啃噬着光索上的能量。
光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黯淡、稀薄。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那一直持续着的三声敲击,戛然而止。
死寂降临。
“不——!”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了夜空。
本已昏厥的苏沁猛然睁开了双眼,她的瞳孔中倒映着漫天灰蝶,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疯狂与绝望。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了言辙那只正在消散的虚幻手臂。
“你敢走?!你给我回来!”
她的触碰仿佛注入了一股力量,剧烈震颤的光索竟奇迹般地稳定了一瞬。
言辙的虚影低头,空洞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紧抓不放的手上。
就在这时,一只最小的灰字蝶,竟驮着一个由执念凝聚成的、闪着微光的“疼”字,脱离了啃噬光索的蝶群,奋力逆流而上,决绝地冲向那无边无际的灰色死亡。
光索的震颤愈发剧烈,言辙的身影在她手中变得越来越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苏沁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刚刚回归的、脆弱的“存在感”,正在被疯狂地抽离。
她抓住的,不再是一只手臂,而是一缕即将熄灭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