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地面冰冷刺骨,寒意顺着苏沁的膝盖蔓延至全身。
那曾是他们共舞的世界,如今只剩下死寂和她指尖一触即碎的灰字蝶残骸。
空中,那两个由光构成的字“言辙”依旧悬浮,像一道永恒的烙印,却遥远得仿佛隔着生死。
她能看见他,却再也无法触碰。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野性嘶吼冲破了喉咙,苏沁猛地撕开脚上那双磨损的缎面舞鞋,露出布满旧茧和新伤的赤足。
她没有再起舞,而是将全身的重量,连同所有的不甘与思念,狠狠地砸向地面。
咚。咚。咚咚。
不是舞步,是烙印。
是当年他为了让她在最黑暗的绝境中也能找到彼此,一个节拍一个节拍教会她的暗号。
那三声敲击,短、短、长,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城市地脉深处沉睡的节奏之锁。
嗡——
之前四散奔逃的节奏虫群,像是听到了君王的召唤,骤然回溯!
它们不再是惊慌失措的流民,而是汇聚成一股灰色的洪流,汹涌地涌回铁皮舞场。
一只体型最大的灰字蝶从虫群中盘旋而起,它的翅膀上不再是随机的笔画,而是驮着一个清晰的字,稳稳地停在苏沁眼前——“疼”。
苏沁的眼眶瞬间赤红,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的腥甜。
她盯着那个字,像是在与言辙的亡魂对峙,一字一句,声音嘶哑而决绝:“你说过,最深刻的记忆,都伴随着最剧烈的疼痛。言辙,你让我记住你,就得让我疼!”
话音未落,她再次抬脚,用更狂暴的力量,重复着那三声撼动灵魂的敲击。
同一时刻,人潮汹涌的地铁换乘口,小拍盘膝而坐,宛如一尊入定的石佛。
他双手掌心紧贴冰冷的地砖,城市的心跳本应通过这层薄薄的介质,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
然而此刻,他感觉到一层无形无质的“静默膜”正在迅速覆盖整个城市的律动源点。
人们依旧在行走,耳机里依旧放着音乐,手指依旧在手机屏幕上敲打,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因言辙而觉醒的节奏感正在悄然流逝。
他们仍在打拍,却开始忘记“是谁让节奏活了”。
那种遗忘,像一种无声的瘟疫,比任何喧嚣的攻击都更加致命。
小拍猛地闭上了双眼。
他放弃了用耳朵去听,放弃了用皮肤去感知。
他将自己的脊椎化作一根无形的鼓槌,将胸腔里那颗搏动的心脏当做节拍器,在精神世界里,他开始疯狂地调整自身的震动频率。
嗡鸣声中,他的心跳与言辙留在天地间那最后的回响,达成了完美的同频!
“给我……想起来!”
他低吼一声,掌心猛地向下按压。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震波沿着地脉疯狂扩散,精准地击中了城市中潜藏的八处节奏源点!
八处源点同时发出高频的震颤,地砖的缝隙中,一只只通体晶莹的声茧虫破土而出。
它们没有发出复杂的音节,只是齐齐振动薄翼,发出了一声最纯粹的共鸣——“记得!”
咔嚓!
覆盖在城市上空的“静默膜”应声裂开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城西,消防站。
刺耳的警铃不知疲倦地响了一整夜,舞痕师却充耳不闻。
她像一个疯子,手持半截粉笔,在消防站粗糙的红砖墙上疯狂书写。
她的字迹不再是过去那般空灵飘逸,而是充满了力量与愤怒,每一个笔画都像是要刻进墙壁的骨髓里。
“你忘记的恐惧,是切分音带来的心悸骤停!”
“你压抑的怒吼,是贝斯降临前的极致寂静!”
“切分音!”
“贝斯降调!”
她将言辙教给她的一切,那些关于节奏、关于力量、关于反抗的词条,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出来。
粉笔磨秃了,就用指甲继续,指尖磨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粉笔头。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才猛然停下。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和粉笔灰的手指,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那支被血浸染的粉笔,调动全身最后的气力,在墙上狠狠地刻下了两个字——“言辙”。
血字渗入砖缝,如同有了生命。
墙壁内部,三枚沉睡的声茧虫应声破壳,它们传出的不再是单调的音节,而是舞痕师初见言辙时,那句发自灵魂深处的喃喃自语:“原来字……也能跳舞。”
旧货市场的深处,老碟颤抖着双手,从一堆生锈的音箱残骸中翻出了他最后的宝藏。
那是一台破旧的卡带机,和他珍藏的最后一卷录音带。
带子里没有音乐,没有话语,只有一段极其轻微的呼吸声——那是很久以前,言辙为了修改一个关于“生命”的词条,将精神力催动到极致时,被他无意中录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