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第一缕晨曦刺破薄雾,给冰冷的铁皮舞场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色。
昨夜的余温尚未彻底散尽,空气中还残留着汗水、金属和狂热混杂的独特气息。
千人顿足留下的震荡,在坚硬的钢板地面上刻下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仿佛是大地对那场节奏风暴最直白的呼应。
小拍赤着脚,像一只敏锐的猫,悄无声息地蹲伏在舞场一角。
他天生对律动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此刻,他正死死盯着一道最深的裂缝。
在那幽暗的缝隙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灰尘,也不是积水。
那是一点点、一簇簇细碎如芥子的金光,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频率,忽明忽暗地蠕动着。
他屏住呼吸,缓缓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在冰冷的钢板边缘。
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生物,形如萤火的微蛆,通体剔透,唯有在发出光芒时,才能显现出轮廓。
它们似乎只对节奏的残响有反应。
随着小拍的心跳声在胸腔中稳定地搏动,他指尖下的那片金光虫群,竟也奇迹般地同步了他的心跳频率,一同明灭,如同一片微缩的金色脉搏。
“【节奏虫】……”他下意识地喃喃出这个名字,仿佛这名字早已存在于世界的根源,只等一个发现者来唤醒。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静立的苏沁,眼中满是震撼与狂喜:“沁姐,你看!它……它认你!”
然而,这份诞生于奇迹之中的喜悦,很快就被城市另一端传来的冰冷噪音所冲刷。
清晨的城市舆论场,已然悄然发酵。
各大主流媒体的电子头条被统一的标题占据:“群体性节奏幻觉?‘街火’狂欢或为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暗示产物。”冰冷的铅字像一盆盆脏水,兜头浇向昨夜每一个沸腾的灵魂。
评论区更是沦为了一片没有硝烟的战场,【虚妄的狂欢】、【煽动情绪的骗局】、【城市短暂的回光返照】之类的词条,被无数匿名的账号疯狂复制粘贴,像一根根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扎向每一个曾为之动容的人心。
“放他娘的屁!”一声怒吼在舞场边缘炸响。
老碟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怀里紧紧抱着他那台修复好的老式音箱,另一只手捏着几张从废墟里刨出来的残碟。
他粗糙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张张翻看着那些印刻着岁月痕迹的cd,双目赤红。
“他们说我们没听见?说那是幻觉?可这cd……这cd自己会唱!”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怒吼,那张被他捏在指尖、碟面满是划痕的cd,竟毫无征兆地嗡鸣起来。
一道清澈的鼓点毫无预兆地从碟片本身迸发而出,没有播放器,没有电源,它就那么凭空响了起来!
音质甚至比原版母带更加清亮、饱满,每一个节拍都仿佛拥有了生命,直接敲击在人的灵魂深处。
城市另一头,阴冷潮湿的桥底。
阿燃失神地跪在一堆灰烬前。
那是他三年来,亲手烧掉的所有舞鞋堆积而成的坟墓。
每一粒灰,都曾是他荣耀与梦想的一部分。
他本想在昨夜之后,将这堆绝望的残骸彻底清理,却迟迟无法下手。
他伸出手,想最后一次触碰这片死寂,指尖却忽然感到一丝微弱的动静。
他拨开上层的灰烬,瞳孔骤然收缩。
一粒微弱的金光,正从灰烬的最深处奋力地钻了出来。
那是一只孤独的节奏虫,它小小的身躯上,竟还顽强地驮着半片被烧得焦黑卷曲的号码布。
布上,一个模糊的“7”字若隐若现。
“7号……”阿燃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街舞大赛,第一次夺冠时的编号。
是他一切辉煌的起点。
他颤抖着,用近乎朝圣般的姿态,伸出手指,轻轻碰触到那只节奏虫。
一瞬间,那点微光仿佛找到了归宿,顺着他的指尖,化作一道温暖的电流,悍然涌入他的胸口。
刹那间,一段早已被他用酒精和颓丧彻底遗忘的freestyle(即兴表演)记忆,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那是他夺冠时,即兴跳出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复制的巅峰之作!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卡点,都清晰得仿佛昨日重现。
热泪滚滚而下,滴落进冰冷的灰烬里。他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