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废墟仿佛一个巨大的,不再跳动的心脏。
言辙站在焦黑的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石灰和绝望混合的余烬气味。
昨夜的冲天火光仿佛还在眼前燃烧,可此刻,一切都冷得像铁。
他左眼深处,一圈淡金色的纹路无声旋转,视野中的世界瞬间被解构。
那些断裂的钢筋、破碎的墙体之上,无数细碎的词条如尘埃般浮动,闪烁着微光。
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诅咒——【名相之眼】,能看见万事万物背后关联的“名”与“相”。
绝大多数词条黯淡无光,代表着彻底的终结。
但他的目光穿透废墟,直直锁定了那栋烧得只剩骨架的旧楼中心——病历科。
奇迹般地,一排墨绿色的金属档案柜在烈火的洗礼下竟屹立不倒,只是表面熏得漆黑。
也就在那里,光芒最为密集。
无数萤火般的词条从档案柜的缝隙中逸散出来,在空中飘摇。
言辙的瞳孔猛地一缩。
【张丽→阿言】。
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一闪而过,那是小时候给他糖吃的护工。
【李小满→失联】。
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曾和他约定一起逃离这里,词条的末端连接着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他的视线继续扫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更多的名字,更多的结局,都指向他自己,指向那个被所有人用不同语调呼喊过的称谓。
然而,在所有指向他的词条中,最亮的一条却让他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
【言哲→???】
那个“哲”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认知。
问号则如一个黑洞,吞噬了其后的一切可能。
言哲……
这不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言辙,车辙的辙。
可为什么,他内心深处最古老的记忆,却对这个陌生的“哲”字,泛起一阵剧烈的、熟悉的刺痛?
他快步上前,靴子踩在碎瓦和灰烬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格外刺耳。
档案柜被烧得变形,锁芯早已熔化。
言辙用尽全力,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硬生生拽开了一扇柜门。
一股陈旧的、混合着铁锈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屏住呼吸,在里面翻找着,终于,指尖触碰到一本边缘泛黄、封面印着“市立第一精神医院”字样的病历本。
翻开第一页,个人信息栏。
姓名一栏,用潦草的笔迹写着两个字:言辙。
而在下方医生批注的角落,一行更小的字迹清晰可见:“患儿父母未至,无法确认姓名用字,暂录口述音,”
音近即可。
这四个字,像四座冰山,瞬间将他拖入深海。
原来,“言辙”从一开始就是个权宜之计,一个被草率定下的符号。
他不是言辙,他本该是言哲。
他的人生,从被记录的第一个字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手指因为失力而微微颤抖,冰冷的触感从纸页蔓延至全身。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振翅声传来。
一只通体湛蓝的蝴蝶,翅膀边缘镶着一圈银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右肩上。
言辙没有动,他知道这种蝴蝶。
它们是“字灵”,以被遗忘或错写的文字为食。
果然,蝴蝶的翅面上,两个扭曲的文字缓缓浮现。
左边是【辙】,右边是【撤】。
它将他的名字,错得更彻底。
仿佛是一个信号,风忽然从废墟的四面八方灌入。
原本死寂的灰烬堆里,一只,两只,成百上千只颜色各异的蝴蝶破开灰烬,振翅而起。
它们没有飞远,只是围绕着言辙和那排档案柜,形成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圆环,翅膀扇动的微光如同无数人点亮的烛火,像一场盛大的守灵。
“你在找……写错了的名字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旁边的断墙后传来。
言辙转过头,看到一个瘦小的男孩探出半个身子。
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补丁校服,怀里紧紧抱着一叠大小不一的纸条,纸条上满是红笔涂改的痕迹。
“我这里有很多。”男孩走出来,他叫小抄,是废墟附近的一个孤儿。
他有个奇怪的癖好,专门去捡学校垃圾桶里老师打叉的错字作业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