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无数条或明亮或晦暗的“人心之流”正在城市中欢快地奔腾,它们汇聚、分叉,重新勾勒着城市的生命版图。
但在城市中心偏西的某个区域,所有的“河流”都诡异地绕开了。
那里仿佛存在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旋涡,一个吞噬一切情感与记忆的黑洞。
无数细小的支流在靠近那里时,便会瞬间干涸、断流,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去。
那里,是一片寂静的、绝对的“无名之地”。
“黑缝没有消失,”言辙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寒意,“它只是被更大的黑暗掩盖了。我们治愈了城市的‘皮肤’,但溃烂的根源,还深深地埋在地下。”
那缕从天而降的极淡金线,此刻正无声无息地垂落,它的目标,正是言辙视野中那片人心之流的“真空地带”。
金线如同一根探针,轻轻触碰到了那片黑暗的边界。
嗡——
一声常人无法听闻的哀鸣,自地底深处响起,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疯狂,瞬间沿着地脉传遍全城。
刚刚还沉浸在新生喜悦中的人们,齐齐打了个寒颤。
他们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底最深处,仿佛有什么被遗忘的恐惧,正要破土而出。
巷子里,老刻刚刚舒展的眉头重新紧锁,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刻刀,那是匠人面对无法言说之物的本能警惕。
言辙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他能“看”得更清楚。
金线触碰的瞬间,那个巨大的“旋涡”猛烈地搅动起来,无数破碎的、不成形状的、甚至无法被定义为“名字”的残片在其中翻滚、哀嚎。
那不是生命,而是被剥夺了存在证据后,残留下来的怨念集合体。
它们是……被强行抹除的名字。
“那是什么地方?”阿回顺着言辙的目光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寻常的街区,但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
“一个存放‘废弃物’的仓库。”言辙轻声说,他迈开脚步,向巷外走去,“当一个名字不再被需要,不再被允许记忆,甚至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时,它就会被丢进那里。”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把名字还给了记得的人,可那些……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名字呢?谁来为它们发声?”
他的话音未落,那片“真空地带”的中心,一股漆黑如墨的怨气冲天而起,虽然无形无质,却让整片天空的光线都为之黯淡了刹那。
那怨气中,仿佛有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在无声呐喊,它们没有嘴,却发出了世界上最凄厉的诅咒。
言辙不再停留,他的身影迅速融入街角的人流,方向明确。
阿回与名痕医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们都明白,真正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城市的喧嚣依旧,大部分人很快便忘记了那一瞬间的寒意,继续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
他们忙着重新认识彼此,忙着为自己构想新的故事。
没有人注意到,有三个人正逆着庆祝的人潮,走向城市中一处早已被遗忘的角落。
那地方没有名字,没有标记,在所有地图上都只是一片空白。
它曾是这座城市最深的伤口,如今,则是一片被所有人默契绕开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