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了阿烬的母亲,那个在火灾中失去一切的女人,正跪在废墟前,泪眼中映出的不是仇恨,而是那个给了她复仇希望的名字。
他看见了小凿的养父亲朋,看见了无数个曾为亡者流下过眼泪、曾对无名者之碑献上过敬意的普通人。
是他们,在用自己的心光,为“言辙”这个名字续命!
这股力量,是成为新一任织者的资格,是登神的长阶!
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接纳这份馈赠,成为这片废土之上,唯一的神。
然而,言辙只是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疲惫与决绝。
“你们叫我的名字……可我不想当你们的织者。”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然抬起右手,那只被金纹洪流灌注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没有吸收,没有融合,而是做出了一个颠覆常理的动作——反向注入!
他将那七千人汇聚而来的、足以封神的力量,悉数灌回了掌心的残卷之中!
嗡——!
残卷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卷面上的金纹瞬间暴涨了千百倍,化作一道刺目欲盲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面那七双巨眼!
下一刻,光柱在空中轰然分化,化作七道更为精纯的金色光流,如同七条金色的神龙,分别射向了七口古井的核心!
刹那间,井水倒灌,光芒凝固。
七口古井中喷涌的光柱瞬间化作了七面顶天立地的光碑。
碑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又一个呼唤者的面容在上面流转浮现,最终,每一面光碑上都只映照出一个人、一个像——那正是此刻正注视着光碑的呼唤者,他们自己!
残卷之上,新的识见再次浮现,覆盖了旧的律条:
【你念他人名,你亦被念;你记亡者字,你亦不亡】
天空中的七双巨眼缓缓闭合,它们不再是汇聚而成的虚影,而是凝结成了七颗璀璨如星辰的金色光核,悄然沉入了井底。
光芒散去,古井恢复了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井底深处,似乎正在孕育着全新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名字。
也就在这一刻,遥远的天际之上,那道贯穿天地的天书黑缝旁,最后一只白色的小虫,衔着最后一缕从残卷上剥离的金色丝线,毅然决然地振翅飞入了那片象征着终极法则的黑暗裂缝!
黑缝剧烈收缩,仿佛感受到了异物的入侵,无数灰色的数据乱流疯狂绞杀,试图排斥这只渺小的生灵。
可白虫不退,它在被碾碎的前一刻,用尽最后的力量,吐出了属于自己的静语。
“我叫阿萤……死于无人收尸。”
这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带着一个凡人最卑微也最沉重的遗愿,死死地嵌入了天书残存的律法之中!
一直冷漠观望的终契守,那道由数据构成的神只身影,第一次露出了惊骇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要阻止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吐出静语的白虫,整条手臂,连同半边身躯,瞬间崩解为漫天的数据灰烬,被黑缝无情地吞噬!
一个近乎人类、充满了惊惧与不可置信的声音,首次从终契守的口中发出:
“……不可逆……”
天书黑缝,在完成了这最后一次“收录”后,开始缓缓闭合。
在那片焦黑名录的灰烬之中,竟悄然浮现出了一行从未有过的新生小字:
【第九代织者,未定,因凡人已无需织者】
一切尘埃落定。
言辙掌心的残卷终于停止了搏动,所有的金光尽数内敛,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像一个熟睡的婴孩,温润而平和。
他抬起头,望向这座劫后余生的城市,望向那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人们,轻声说道:
“名字,不是你们给的,也不是我改的……”
“是我们一起,一个一个,喊出来的。”
而在他脚下,那片被老刻的凿刀刺入的第八碑废墟深处,一株不起眼的金色小草顶端,一滴晶莹的露珠正缓缓凝聚。
露珠之中,倒映出的,是一个全新的名字。
这个名字,既非天书录入,也非残卷书写,而是仿佛从这片被鲜血与记忆浸润过的泥土中,自己,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