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再一次狠狠刺入他的耳膜。
他手一抖,铁锤“哐当”一声砸偏在地,溅起一串火星。
一道低语,仿佛从残卷中,也仿佛从他自己的内心深处响起:“你刻下的,从来都不是命……而是别人无力反抗、不敢去改的痛。”
高天之上,命轨守那万古不变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动容之色。
他俯瞰着地底,那口代表着铁律的铜钟,正被无数凡人的愿力丝线勒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看似微不足道的力量生生勒裂!
他本以为,人心最易顺从,最会认命。
可他今天看到的,却是星星之火,汇成人间燎原之势。
“若人人都不信命,”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带着天道的威严与一丝困惑,“那这天道轮回,命格之重,又该由谁来承负?”
言辙的身影在他身侧浮现,平静地回应:“他们不是不信命……他们只是不信,‘命该如此’。”
话音落下的瞬间,言辙手中的残卷银纹暴涨,光芒璀璨如星河!
“裂隙折射!”
他没有选择与【医学权威】这条根深蒂固的命轨硬碰硬,而是发动了残卷的另一种能力。
那包裹着铜钟的七井愿力,瞬间化作一面巨大的、不规则的棱镜。
所有来自旧律卷的、维持“命该如此”的强大冲击力,尽数被这面棱镜折射、导入、聚焦——全部轰击在了那口【终无可救】的铜钟之上!
嗡——!
第一声钟响。
这声音并未传入任何人的耳朵,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与此事相关的命轨之上。
老铁之子的病历上,“疑似误诊,建议立刻进行全面复核”一行小字,凭空浮现。
第二声钟响。
数里之外的中心医院,那位主治医生猛地从噩梦中惊醒,他满头大汗,心脏狂跳,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张旧的影像片。
他连滚带爬地冲向办公室,翻出那张被他忽略的旧片,在角落处,发现了一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观的、致命的阴影!
第三声钟响!
井边,老刻手中的凿刀发出一声哀鸣,竟从中断裂,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那口青铜古钟上,【终无可救】四个大字,竟如干枯的树皮一般,寸寸剥落,摔在地上,碎成一地铜锈!
钟哑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跪地,浑浊的老泪汹涌而出。
他仰天长啸,声音嘶哑而畅快:“钟哑了八十年……今天,它终于替活人,喊了一嗓子!”
命轨守静静地立于虚空,手中的旧律卷无风自动,书页哗哗作响,却终究没有再落下任何裁决。
他凝视着那口恢复了本来面目的铜钟,低声对言辙说:“你没有改命……你只是让命,自己松了扣。”
言辙微微一笑,他手中残卷的银光渐渐收敛,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悄然在那条被“悬置”的【未定之症】词条之下,埋入了一道极深的潜印:【下一次误诊发生时,将有人想起这口钟】。
井边,钟哑颤抖着,从地上捡起一片刚刚剥落的、刻着“救”字一角的铜锈,紧紧握在掌心,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一丝余温。
“明天……”他对着井口,轻声说道,“我去井边,也写个名字。”
那不是求神,也不是许愿。
是立誓。
而在此方世界之外,一处无法被言语描述的浩瀚空间里,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穷无尽的书架,架上陈列着记录森罗万象的命书。
在这空间的中央,是一张巨大无朋的黄纸,铺展开来,仿佛一片无垠的沙海。
三声钟响的余波,跨越了无数维度,如微风般拂过这片静谧之地。
那悬于黄纸之上,静止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一支狼毫笔,笔尖忽然毫无征兆地,滴下了一滴浓稠如血的墨。
墨滴落下,污了黄纸。
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笔杆,笔锋倒转,杀气凛然。
一个冰冷、愤怒的意志,在整个空间中回荡。
这支笔,即将写下的,不再是命。
是勘误,是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