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各个角落,七名“默誓会”的成员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了这股无法抗拒的灵魂悸动。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高级餐厅的包间里,当着所有商业伙伴的面,猛地摘下无名指上那枚象征着家族联姻的婚戒,狠狠地扔进了滚烫的火锅里,他嘶吼道:“我不爱她!我从来没爱过她!”
一个整日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在午夜的公寓里,颤抖着手给通讯录里那个尘封了十年的号码发去一条信息:“我后悔了。”
一个中年汉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抱着母亲早已冰冷的遗像,终于哭出了三十年来从未出口的三个字:“妈……我爱你……”
每当一句被誓言束缚的“爱”或“不爱”终于挣脱枷锁,冲口而出,城市的夜空中便会浮现一道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幽蓝光痕。
这些光痕如同被吸引的流星,纷纷汇入言辙手中的残卷星图,让那片原本模糊的幽影轨迹,变得愈发清晰、明亮。
小哑坐在舞台的边缘,看着共舞的两人,看着流泪拉琴的老弦,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和一支笔,借着舞台的微光,开始写字。
她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力量。
“爸,你说我是个错误,不该被生下来……我知道。可我现在……想活着。我想堂堂正正地活着,想有一天,能听到有人骄傲地叫我一声‘女儿’。”
她写完,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走到老弦身边,轻轻地将它投入了那敞开的琴箱之中。
就在这封“未寄之信”落入琴箱的刹那,残卷猛地一颤。
它感应到了这封信上所承载的、一个生命对自我存在最深切的渴望。
琴箱内,幽蓝的光芒一闪而逝,一个全新的词条在信纸上自动生成——【可被原谅的出生】。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股力量并未就此停止。
它顺着无形的网络,瞬间侵入了城市的户籍系统。
在小哑的个人电子档案中,“孤儿”两个字短暂地闪烁了几下,随后,一个崭新的前缀被强行加了上去——【寻名者】。
言辙立于舞台的尽头,残卷的力量在他周身如夜河般静静流动。
他没有再进行任何干预,他意识到,他要做的不是“修正”任何人,而是成为一个通道。
他缓缓放开了对残卷的控制,将那片由无数心声汇聚而成的“静语痕”,作为一个公共的接口,彻底开放。
凡心中有沉默之誓,有未言之语的人,皆可在梦中,触碰到残卷边缘那片深邃的幽影轨迹。
那一夜,这座城市里有数百人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他们梦见自己站在一块无边无际的、没有任何字迹的巨大石碑前,终于声嘶力竭地喊出了那些深埋心底、不敢对任何人说的话。
随着这些声音被接纳,残卷星图的最深处,那行亘古不变的古篆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名起于尘,织者承之,终将化尘”这句之后,一行全新的字迹缓缓浮现。
“尘中有声,声中有名。”
黎明将至,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言辙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飞速消散,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虚弱。
他最后望向舞台中央的苏沁,她的舞步依旧,只是脸上混杂着泪水与汗水。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轻声说道:“下次你痛的时候……别忍着。”
苏沁的动作一顿,仿佛被这句话击中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看向言辙,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她猛地抬起右脚,又狠狠地跺下。
“咚!”
一声闷响,脚踝处那道狰狞的旧伤传来一阵熟悉的、钻心的抽痛。
可这一次,她没有皱眉,反而畅快地笑出了声。
就在此时,言辙手中的残卷,那些幽蓝的血丝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发疯似的指向同一个方向——大洋彼岸,纽约,那座举世闻名的名葬场。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名葬场的最深处,那枚没有任何名字的灰色墓碑之下,那只紧闭的眼睛,在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之后,再次缓缓睁开。
而光滑的碑身之上,竟也浮现出与“静语痕”同源的、复杂而古老的幽蓝纹路。
它像是在无声地回应着这场横跨大陆的喧嚣。
这一轮的沉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