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心慈慢慢抬起头,睫毛膏晕染成黑色的泪痕。她抓起馒头片塞进嘴里,嚼得像个机械的木偶。
武庸胸口发闷。他知道商心慈喜欢青绿色,可她衣柜里都是些黑白灰的衣服,也都是因为方源喜欢黑白色。
雨声突然变大,塑料棚被砸得噼啪作响。商心慈的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亮起——是方源三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明天约会一次?」她没回。(其实夏琳发的)
商心慈脸红了一下,这个细节被眼尖的武庸捕抓到了,“看见什么?脸都红了,给我瞅瞅。”武庸说着,顺势伸向手机。
商心慈把手机揣兜里了,“哎呀,没什么……”
“e……?”武庸似笑非笑,喃喃道“又恋爱脑了。”
“哼,你管不着。”商心慈傲娇了一下。
“那你可真善变。”
“行了,走吧。”武庸站起来结账,“雨小了。”
商心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高跟鞋崴了一下。武庸下意识去扶,却被她推开。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指着那盘没动过的烤韭菜:
“打包。”
武庸愣住了。
“他爱吃...”商心慈声音越来越小,“每次喝醉都...”
武庸胸口像被重锤击中。方源确实爱吃烤韭菜,尤其喝醉后。之前有次旅游,商心慈跑遍半个北京城给他买,送到时都凉了,方源却毫不关心商心慈为了买这个韭菜花了多长时间,却只说了句“都凉了”。
“老板!打包盒!”武庸突然吼了一嗓子,吓得打瞌睡的老板一激灵。
商心慈站在雨幕前,背影瘦得像张纸。她手里攥着那个廉价打包盒,塑料薄膜在路灯下泛着油光。武庸撑开伞罩住她,听见她小声说了句“谢谢”,轻得像声叹息。
远处,别墅的窗口还亮着灯。夏琳的身影在窗帘后晃动,正在收拾方源吐脏的沙发套。商心慈盯着那扇窗看了很久,直到雨水模糊了视线。
“武庸哥哥。”她突然说,“明天...陪我去个地方。”
武庸也不知道她要去哪,但还是答应了下来。“好。”武庸轻声答应,把伞又往她那边斜了斜。
雨中的城市像幅被水洗褪色的画。商心慈的高跟鞋踩进水洼,溅起的泥点沾在她脚踝上,像几颗黑色的星星。她手里那个打包盒还热着,烤韭菜的香气混着雨水的味道,莫名让人鼻酸。
武庸摸出手机,给夏琳发了条短信:「照顾好他」。发送前犹豫片刻,又补了句:「别让他知道我们来过」。
别墅的灯光在雨中渐渐模糊。商心慈突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那盒烤韭菜,轻轻放在路边的流浪猫面前。那只橘猫警惕地闻了闻,然后大口吃起来。
“走吧。”商心慈转身,湿发黏在脸颊,“回青青阿姨家。”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像是要把所有狼狈都留在今夜。武庸也有些纳闷但还是跟在她身后。
雨丝在路灯下织成银色的网。商心慈的高跟鞋踩进水洼,溅起的泥点沾在武庸裤腿上,像几滴干涸的血迹。他撑着伞跟在她身后半步,伞面始终倾斜向她那边,雨水顺着伞骨流进自己衣领,冰得他打了个寒颤。
“看路。”武庸拽住差点撞上电线杆的商心慈,“前面有坑。”
商心慈甩开他的手,黑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她今天喷的香水被雨水和酒气冲得七零八落,只剩尾调淡淡的雪松味,混着烧烤摊沾上的油烟味,像某种颓废的隐喻。
“你管我...”她嘟囔着。
“呕——”
商心慈突然弯腰干呕,手指死死抓住路灯杆。武庸连忙拍她后背,掌心触到她突出的脊椎骨,硌得他心头一颤。这丫头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上次体检报告上明明写着“营养不良”,却还天天给方源煲什么十全大补汤。
“给。”武庸掏出皱巴巴的纸巾,“擦擦。”
商心慈没接,反而从包里摸出那个打包盒。塑料盒已经被雨水打湿,边缘泛着可疑的油光。她固执地掀开盖子,里面烤韭菜的蒜香味混着雨水扑面而来。
武庸有些疑惑,“等等,你刚刚那盒不是喂猫了吗?”
“a……这个其实是吃的时候,剩点那大半份,我给打包了,哎呀……你吃。”她声音哑得不成调,“就是因为他...爱吃...”(毕竟喝醉了)
“你这个包挺贵的吧…装这个…不怕把包弄脏了?”
商心慈没有说话,只是傻傻的回忆着,仿佛在回忆和方源的点点滴滴。
武庸盯着那坨泡发的韭菜,“凉了。”武庸捻起一根韭菜塞进嘴里,蒜香混着诡异的苦涩在舌尖炸开,但还是说着好吃。
商心慈突然笑了,眼角还挂着泪:“骗人...”她伸手也抓了根韭菜,嚼了两下就吐出来,“呸!全是雨水味...”
武庸没告诉她,那苦涩是她自己的眼泪。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进打包盒,把本就不美味的烤韭菜腌成了咸菜。就像她这些年给方源的爱,再怎么精心烹调,最后都成了自作多情的笑话。
出租车在雨中亮起空车灯。商心慈招手拦下,商心慈又突然拽住武庸湿透的袖口:“我不是可笑...而是可悲啊。”
她说得太轻,几乎被雨声淹没。武庸低头看她,发现她睫毛膏晕成了熊猫眼,嘴唇被冻得发白,昂贵的连衣裙下摆在泥水里拖得看不出本色。这个往日里骄傲得像只孔雀的大小姐,此刻狼狈得像只被遗弃的流浪猫。
出租车在面前刹住,水花溅在商心慈小腿上。她钻进后座时,武庸突然弯腰帮她整理裙摆,就像一个亲哥哥一样。
“明天...”商心慈摇下车窗,雨水立刻打湿她的脸,“嗯...记得看我消息...”
武庸点点头。
出租车尾灯在雨中渐行渐远。武庸摸出震动的手机,是夏琳发来的消息:「方源哥哥醒了,在找您」
他盯着那个“您”字看了很久。夏琳这孩子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感觉就像当年的谢涵沫一样,声音软得像,却能把方源魂都勾走。
雨突然下大了。武庸转身走向停车场,积水灌进他价值不菲的皮鞋里。路过垃圾桶时,他顿了顿,把那个泡发的韭菜打包盒轻轻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