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第二天,今天包厢的灯光比昨天更暗,空调冷风直往我后颈灌。王姐翘着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新做的水晶指甲在霓虹灯下泛着冷光。她今天穿了件豹纹连衣裙,领口低得能看到松弛的胸脯,香水味浓得能呛死蚊子。
“迟到了三分钟。”她撅起涂着姨妈色口红的厚嘴唇,肥硕的手指敲打着茶几,“罚酒三杯~”
经理在后面掐了我腰一把,疼得我差点叫出声。茶几上摆着三杯酒,杯沿都沾着口红印。
“怎么?嫌弃姐姐?”王姐突然沉下脸,从包里抽出一叠钞票,“啪”地甩在我脸上。
百元大钞锋利的边缘刮过眼角,火辣辣的疼。钞票雪花般散落,有几张飘到地上,正好落在她镶钻的高跟鞋旁边。
“捡啊。”她脚尖点了点地上的钱,“爬着捡。”
包厢门缝透进的光在地上划出一道细线,像条分界线。我攥着制服下摆,布料被汗水浸透黏在掌心。
我慢慢蹲下,膝盖碰到冰凉的大理石地面。王姐的香水味混着体味从头顶压下来,熏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伸手去够最近的那张钞票时,她突然用高跟鞋尖踩住钞票。
“学声狗叫,姐姐就松开~”她咯咯笑起来,胸前的肥肉直颤。
我盯着她鞋尖上的水钻(充满愤怒)。
“看什么呢小贱种!”王姐突然踹我肩膀。
“捡啊!”王姐又甩出一沓钱砸我脸上,“不是要钱吗?学狗爬一圈,这些全是你的!”
钞票纷纷扬扬落下,有几张粘在我汗湿的脸上。我跪在原地,拳头攥得发抖。
“怎么?嫌少?”王姐从包里又掏出一叠,“够不够买你这个废物的命啊?”
她故意一张一张往我头上扔,钞票像纸钱般飘落。经理亲自过来送果盘在旁边笑道:“王总真会玩!”
我慢慢伸出手,在王姐得意的目光中抓住一张钞票。然后猛地站起来,把整把钱狠狠砸回她脸上。
“去你妈的!”
钞票在她油腻的脸上炸开,像场小型爆炸。王姐的假睫毛被气流掀飞半截,滑稽地挂在浮肿的眼皮上。整个包厢突然安静得可怕,连经理都僵在原地。
“你...你...“王姐的厚嘴唇哆嗦着,粉底裂出细纹,“你敢...”
“我比你这种肥猪高贵一万倍!”我听见自己声音在发抖,“你算什么东西?除了有几个臭钱...”
经理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耳膜嗡嗡作响,嘴里泛起铁锈味。王姐的尖叫声像指甲刮黑板:“给我打!往死里打!”
几名保镖对我拳打脚踢,我蜷成一团护住头。
“停。”王姐突然喊停,高跟鞋“哒哒”地走近,“让他赔钱。”她掰着手指头算,“精神损失费,服装清洗费,还有我的睫毛...”
经理揪着我头发逼我抬头:“听到没?这个月工资扣光,以及上个月欠你的工资!你的身份证,呵呵…也没了!”
我吐掉嘴里的血沫,突然笑了:“随便。”
被拖出包厢时,我听见其他服务生在窃窃私语。有人偷偷比大拇指,有人摇头叹气。几名保镖直接将我扔出了KtV。
我回到了舅父舅母家处理起伤口,舅父舅母并未在家(上班去了),抽屉里的碘伏早就用完了,棉签也只剩几根。我对着镜子,用沾水的纸巾擦拭着伤口。左眼微微发肿,颧骨上的淤青泛着紫红色。
水龙头滴滴答答漏着水,在洗手池里积了浅浅一洼。我捧起水泼在脸上。舅父家永远缺东少西——缺创可贴,缺退烧药,缺人情味。
客厅传来敲门声时,我正用牙齿撕开最后一片创可贴。塑料包装上的生产日期是三年前,胶布已经发黄失去粘性。
我哑着嗓子问。
“方正?是我。”
哥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手一抖,创可贴掉进积水里。透过猫眼看到哥哥站在走廊,他身后站着商心慈,商心慈正踮脚往猫眼里张望。
门开的瞬间,“方正...”哥哥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在离我淤青一寸处发抖。“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哥哥的手指在离我眼角淤青一寸处停住,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我下意识偏头躲开,伤口却被他轻轻捧住。他掌心有新鲜的茧子,粗糙的触感蹭过肿胀的皮肤,带着熟悉的温热。
“谁干的?”哥哥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盯着他领口沾的机油污渍,喉结滚动两下:“自己摔的。”
“放屁!”哥哥突然提高音量,吓得身后商心慈一哆嗦。他拇指擦过我颧骨,带起一阵刺痛,“这分明是拳头砸的!”
商心慈悄悄凑近,茉莉洗发水的味道飘过来。她看到我伤口时倒吸一口气。(商心慈手指揪着哥哥衣角)
我连忙转移话题,“哥…你突然回来干嘛?”
“回来拿点东西,衣服,日用品什么的。”他声音闷闷的,“对了,这个给你。”
一张银行卡拍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五千你先拿着。”哥哥用指节敲敲卡片,“学费。”
我盯着银行卡,喉咙发紧。
“不行!”我把卡推回去,“你上学也要用钱!”
“拿着。”哥哥又推回来,这次用了力,“哥有奖学金。”
“骗人!”我猛地站起来,“你们民办本科哪来的奖学金!吴帅都和我说了……”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哥哥脸色瞬间煞白,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商心慈慌乱地低头整理,睫毛在眼下投下颤抖的阴影。
“方正...”哥哥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嫩肉。我查过。在知道哥哥放弃南科大那天,我把那所破学校的官网翻了个底朝天。师资力量、就业率、宿舍条件...连食堂菜价都背下来了。
“拿着吧。”商心慈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得像羽毛,“你哥他...最近接了外包项目。”她悄悄瞥了眼哥哥,“编程...很赚钱的。”(善意的谎言)
哥哥耳根“唰”地红了。他根本不会编程。但商心慈说得太自然,眼神真诚得让人不忍拆穿。
“总之你收着!”哥哥把卡硬塞进我裤兜,“买点好的吃,你看你瘦的...”他手突然顿住,摸到我肋骨处,“这怎么还有个脚印?!”
我慌忙后退,后腰撞到餐桌。哥哥一把扯起我t恤下摆,腹部紫黑的淤伤暴露在灯光下,形状分明是只高跟鞋印。
时间仿佛凝固了。哥哥的手指悬在淤青上方,呼吸越来越重。商心慈捂住嘴,眼眶瞬间通红。
“到底谁干的。”哥哥一字一顿地问,太阳穴青筋暴起。
“KtV...王姐。”我终究拗不过他,“就...陪酒...”
“陪酒?”哥哥声音陡然拔高,“陪酒能陪出脚印?!”
“她...用钱扇我脸,让我爬着捡...学狗叫...”
“操!”哥哥一拳砸在墙上。相框震落下来,玻璃四分五裂。那是我们小时候的照片,哥哥搂着我肩膀,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血从他指关节渗出来,滴在照片上。商心慈默默掏出湿巾,轻轻包住他的手。
“身份证也被经理扣了...”
“工资呢?”
“上个月的...也没给...”
哥哥转身就往门口冲,被商心慈死死拽住胳膊:“方源哥哥!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哥哥掰开她的手,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我去要回身份证,顺便教教那肥婆怎么做人!”
“哥!”我扑上去抱住他腰,“别去!她...她有背景...”
哥哥身体一僵,慢慢转过来。他捧起我的脸,拇指擦过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溢出的泪水:“方正,看着哥。”
他眼底有团火在烧,灼得我眼眶发烫。
“记不记得初一那年,”他声音哑得不成调,“蛮石抢你午饭钱?”
我点点头。那个混混比我高两级,总在厕所堵我要钱。
“哥当时怎么做的?”
“你...你把他揍进了医院...”
“对。”哥哥突然笑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哥现在比当年壮两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