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阴契
陈九斤在周伯枕头下找到了半本《烟经》。
书页间夹着张烟膏配方,墨迹未干:“取新死婴脑髓三钱,混鸦片膏七钱,埋于十字路口三七二十一日,待怨气凝膏,可召阴魂。”
他终于明白那些蠕动的虫是什么——是未完全炼化的婴尸。
子时将至,陈九斤攥着《烟经》往后院跑。周伯总说后园那口枯井是“镇宅用的”,此刻井边摆着三钱烟膏,正泛着幽蓝的光。
“你又要替他还债?”
冷不丁的声音惊得陈九斤摔了书。月光下,穿月白长衫的刘三爷站在井边,左手六指的烟锅子明灭,喉间的刀疤渗着黑血。
“周守义欠我的,该你偿了。”刘三爷一步步逼近,“我要新鲜的阳寿,不要烟膏了。”
陈九斤撞翻了香案,铜烛台砸在地上,火星溅到烟膏上。那团黑褐色的东西突然腾起绿焰,井里传出婴儿啼哭,无数苍白的手扒着井沿往上爬。
“走!”周伯突然冲出来,手里举着把生锈的菜刀,“我签了阴契,该我来!”
刘三爷转向周伯,嘴角咧到耳根:“晚了。”
周伯的菜刀砍在自己手腕上,鲜血滴进井里。井中腾起的怨气突然消散,刘三爷的身影发出尖啸,化作一缕黑烟钻进烟膏。
周伯倒在陈九斤怀里,血浸透了他的粗布衫:“那烟膏...烧了吧...别让它再害人...”
第五章 焚膏
天光大亮时,回春堂的院子飘着焦糊味。
陈九斤把剩下的烟膏全倒进铜盆,在院中央点燃。火焰呈诡异的青紫色,映得人脸发蓝。随着烟膏燃烧,空气里响起无数呜咽,像是有人在哭,又像烟枪抽吸的声响。
最后一丝黑灰飘起时,周伯咽了气。他的手搭在陈九斤腕上,最后说了句:“烟膏是鬼,抽大烟的人...也是鬼。”
青溪镇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有人说,回春堂后园的井里,深夜还能听见婴儿哭。更玄的是,镇上几个烟鬼突然戒了鸦片,逢人便说:“那烟膏味儿,像有手在拽人魂儿。”
陈九斤关了回春堂,去邻县开了间小药铺。他总把《烟经》带在身边,扉页上抄着一行字:“鸦片者,非仅蚀骨之毒,实乃勾魂之索。”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那年秋汛里的雨声。
尾声
二十年后的光绪三十年,林则徐的禁烟碑在虎门立起。有人在青溪镇的老井里挖出半块烟膏,虫蛀的痕迹与当年回春堂那盒如出一辙。
而陈九斤的药铺里,永远飘着一股极淡的雄黄味。他说,这是防鬼的。
可有些鬼,从来不在世间,而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