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皋接过铜铃,借着火光辨认上面的刻痕:血月...食...子...每个字都像用指甲抠进去的,带着股腥气。
突然,洞里传来的响动。陈九皋抄起火把往里照,只见洞壁上有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最深处似乎有个陶瓮。他刚要伸手去搬,背后传来冷笑。
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像砂纸擦过骨头。陈九皋转身,看见个穿月白长衫的少年站在廊下。他的脸很白,白得近乎透明,嘴角挂着抹意味深长的笑——正是失踪的沈文远。
你不是死了吗?陈九皋握紧雁翎刀。
少年一步步走近,身上的水汽越来越重:我是死了,可他们还在吃我的血。爷爷说我生辰八字好,能养蛊...养那东西。他指着荒冢的方向,它吃够了,就要换新的了。
陈九皋的后颈泛起凉意。他想起师傅说过的,原来不是什么野兽,是个需要活人血喂养的东西。沈家把这邪物封在陶瓮里,用子孙的血养着,结果封不住了。
陶瓮在哪?他厉声问。
少年笑了,笑声里混着婴儿啼哭般的呜咽:在你脚边啊,陈捕头。他抬起手,指尖戳向陈九皋的鞋底。
陈九皋低头,看见地砖缝隙里渗出黑红的液体。那液体沿着他的靴筒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像被火烧般灼痛。他挥刀砍向地面,火星四溅,可那液体反而更凶猛地涌出来。
没用的。少年的身体开始虚化,它在地下,在墙里,在每个人的影子里。等血月再圆,砀山的人...都要变成它的粮食。
第四章 血月当空
陈九皋带着沈文远的骸骨和半块兽骨,连夜赶回县城。他记得师傅说过,当年赵班头挖到的坛子里有黑血,或许这兽骨能解。
药铺的老周头看了兽骨直摇头:这不是兽骨,是人的腿骨!被什么东西啃过,骨头缝里全是细牙印。他取来糯米敷在陈九皋被腐蚀的手臂上,陈爷,这不是普通的邪祟,是。
血魃?
古籍里说,血魃是冤死之人被怨气滋养,吸够千人血就能化形。老周头往香炉里加了把朱砂,当年沈家从山西迁来,说不定就是为避什么祸事...这魃应该是跟着他们过来的。
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陈九皋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发现它泛着不正常的红。老周头脸色骤变:血月!它要醒彻底了!
县衙的牢房里关着几个从月晦村逃出来的村民。陈九皋提审那个老婆子,她缩在墙角,嘴里念叨着:它怕雷,怕铜镜,怕...怕沈家的牌位!
沈家的牌位?
沈老爷暴毙那天,牌位自己倒了。老婆子突然尖叫,血从牌位里流出来,流了满院子!
陈九皋猛地站起来。沈家旧宅的正厅供桌下,他好像见过块裂开的牌位。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裂缝里渗出的,根本不是灰,是血。
备马!去沈家旧宅!他扯下墙上的披风,所有人带上铜镜、黑驴蹄子,还有...把县学的《道藏》搬来!
沈家旧宅的荒冢前,陈九皋找到了那口陶瓮。瓮口的封泥已经开裂,里面的黑血正往外淌,在地上积成个小潭。他抄起铜镜照向瓮口,黑血突然沸腾,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就是它!老周头喊,用黑驴蹄子塞住瓮口,再浇上黑驴血!
可已经晚了。陶瓮炸裂开来,黑色的雾气涌出来,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它没有五官,浑身滴着血,每走一步,地面就绽开朵血花。
陈捕头...雾气里传来沈文远的声音,你杀了我,我阿爹杀了我娘,我爷爷杀了太奶奶...我们沈家的血,都喂了你。
陈九皋挥刀砍去,雁翎刀穿过雾气,像砍在棉花上。那东西发出刺耳的笑,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陈九皋感觉有无数尖牙在啃噬他的骨头,眼前闪过二十年前的画面——赵班头跪在破庙里,怀里抱着半块兽骨,说它在这,在沈家人的血里。
破它的眼!老周头举着桃木剑大喊,它在找宿主!
陈九皋咬着牙,用断腕的左手摸出怀里的铜铃。那是他在沈家荒冢捡的,刻着血月食子的铜铃。他用力砸向那东西的面门,铜铃炸开,碎片扎进雾气里。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黑雾开始消散,露出里面蜷缩的影子——那是具小小的骸骨,穿着月白的衣裳,后心插着半截牛骨。
文远...陈九皋跪下来,看着那具小小的骸骨。
血月渐渐隐去。老周头蹲在他身边,叹了口气:魃走了,可沈家的血债...还没还清。
陈九皋抬头望向县城的方向。远处传来打更声,可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苏醒,就再也不会真正死去。他摸了摸怀里的半块兽骨,上面还沾着文远的血。也许明天,他要带着这骨头去黄河边,把它沉到最深的地方。
第五章 终局余响
三个月后,砀山的秋天又到了。黄河水退去,留下大片淤泥。陈九皋站在黄河边,看着那半块兽骨沉入河底。水面泛起涟漪,像是什么东西在
陈爷,该回去了。小张牵着马过来。
陈九皋点点头。他的左手已经愈合,只是每到阴雨天,断腕处还会隐隐作痛。王有财说,县学新来了个教谕,是沈夫人的远房侄子。听说沈家旧宅被一把火烧了,荒冢也填了。
可陈九皋知道,有些东西烧不掉。比如沈家后人的血,比如埋在黄河底的兽骨,比如每个血月之夜,他梦中听见的笑声。
走吧。他翻身上马。
马蹄声碎了满地残阳。远处传来卖糖人的吆喝,孩子们笑着跑开。陈九皋摸了摸腰间的铜镜——那是老周头送的,说能镇邪。他望着天边的晚霞,突然觉得,这人间最可怕的,从来不是什么嗜血狂魔,而是人心底那些永远填不满的欲望,和永远洗不净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