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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篇 青丘遗梦:永夜鬼国志(1 / 2)

青丘国,一个曾如世外桃源般存在于大陆东南隅的神秘小国。传说其先祖乃上古神只后裔,能与灵兽沟通,尤擅驯养一种名为“青鸾”的仙禽,其羽翼流光溢彩,啼声清越,能引动天地灵气。青丘国虽小,却因这层神秘色彩和一代代贤明君主的治理,得以在强邻环伺中偏安一隅,享四时之乐,民风淳朴,夜不闭户。

然而,盛衰有数,天道无常。当北境草原上崛起一支名为“猼訑”的蛮族部落,一切都改变了。猼訑人生性剽悍,逐水草而生,以战养战,其首领“鸠魔”更是野心勃勃,视青丘国的富饶与那传说中的青鸾为囊中之物。

青丘国末代君主名“曦和”,乃一位温文尔雅、醉心诗书的君主,于治国用兵之道却颇有欠缺。他继位时,国库渐虚,军备松弛,朝中更有奸佞当道,蒙蔽圣听,将猼訑人日益迫近的威胁视作寻常游牧摩擦。

终有一日,猼訑人的黑旗如乌云般压境。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弯刀,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发出震天的咆哮。青丘国的军队,久疏战阵,一触即溃。都城“栖霞城”的城墙,在猼訑人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如同朽木般崩塌。

那是青丘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公元前 312 年,夏历七月,残阳如血,将整片天空染成不祥的赤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混杂着百姓绝望的哭喊和猼訑人粗野的狂笑。

宫殿内,曦和君主跪倒在祖先牌位前,手中紧握着象征王权玉珏的半块残片,泪已流干。他看着冲入宫门的猼訑士兵,看着他们肆意践踏象征祥瑞的青鸾园,看着那些曾侍奉他、歌颂他的宫人被拖拽出去,或被斩杀,或被掳掠,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悲凉。

“贼寇!吾乃青丘国君!尔等竟敢……”他的斥责声被一个猼訑士兵的弯刀斩断。鲜血喷溅在他华贵的龙袍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宫外,青鸾园中传来凄厉的鸣叫。那是被惊扰的青鸾,它们感受着主人的绝望和国运的终结,悲鸣声响彻云霄,其声悲切,竟似能引动天象。原本晴朗的夜空,当月轮升起之时,竟泛起一层诡异的暗红色光晕,一轮巨大的、仿佛泣血的血月,悄无声息地悬于天际,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城破,国灭。青丘国的宗庙被付之一炬,典籍被付之一炬,象征着荣耀与传承的一切,在猼訑人的铁蹄下化为灰烬。幸存的百姓或被屠戮,或沦为奴隶,曾经繁华的栖霞城,沦为一片废墟焦土。

猼訑人搜刮了所有能找到的财宝,带走了所有年轻美貌的女子和孩童,在废墟之上竖起象征征服的图腾。他们认为,青丘国就这样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但他们错了。

就在血月高悬之夜,当最后一批猼訑士兵劫掠完毕,心满意足地离开栖霞城,准备返回北境时,一场突如其来的、诡异的浓雾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片废墟。那雾气非白非灰,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紫色,带着浓郁的腐朽与怨恨气息。雾气之中,隐隐传来无数低沉的呜咽、刻骨的诅咒和不甘的呐喊。

侥幸未被掳走的几个青丘老弱,躲在废弃的地窖中,惊恐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们看到,那些本应死去的青丘士兵的尸体,竟然缓缓站起,他们的身躯布满创伤,血肉模糊,双目空洞无神,却燃烧着熊熊的幽蓝色鬼火。他们沉默地站立在废墟之上,组成一道道诡异的阵列。

更令他们魂飞魄散的是,那些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宫娥内侍,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匠人,那些天真烂漫的孩童……他们的魂影也一个个从瓦砾堆中、从焦黑的房梁上浮现出来。他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残缺不全,脸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恐惧、痛苦或是不解。

这些魂影,与那些死去的战士一起,在血月的映照下,在暗紫雾气的笼罩中,汇聚成一团巨大而阴森的怨念。他们没有立刻冲向逃走的猼訑人,而是盘旋在已成废墟的故土之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仿佛在举行一场无声的、绝望的恸哭。

从此,栖霞城,这座青丘国的都城,再也没有迎来真正的白昼。

第一章:守墓人的发现

十年过去了。

时间似乎能抚平一切伤痛,但对于青丘国故地而言,时间只是沉淀了仇恨,孕育了更深的恐怖。

猼訑人撤离后,因忌惮那晚发生的诡异之事——他们中有不少人声称,在撤退时看到身后的大地上浮现出无数幽蓝鬼火,听到鬼哭狼嚎,甚至有几个落单的士兵在雾气中迷失,回来时已是疯癫,胡言乱语着什么“鬼国”、“冤魂索命”——猼訑人再未踏足此地一步。他们甚至绕道而行,在地图上将这片区域标记为“禁忌之地,永夜鬼域”。

周边国家听闻青丘国灭国时的惨状和后续的诡异事件,也将其视为不祥之地,鲜少有人敢靠近。曾经繁华的栖霞城,彻底沦为了一片被遗忘的废墟,被世人称为“鬼城”或“青丘墟”。

在青丘墟的边缘,靠近一片乱葬岗的地方,住着一位孤寡老人,名叫“阿禾”。阿禾并非青丘遗民,他是个老守墓人,年轻时便受雇于附近山中的一座小小山神庙,负责打理庙产和清扫附近的荒坟。青丘国覆灭后,附近盗墓贼一度猖獗,但很快,那些胆大包天的盗墓者也纷纷失踪,据说是在坟墓里遇到了鬼打墙,或是看到了无数凶尸恶煞,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靠近。

渐渐地,青丘墟周边的坟墓成了禁地,连带着阿禾所在的这座破败山神庙,也成了无人敢至的僻静之所。阿禾倒也乐得清静,他性子孤僻,无儿无女,每日除了扫墓、修葺被风雨侵蚀的庙宇,便是对着那片死寂的青丘墟方向发呆。他是个见证者,虽然年迈,但他依稀记得十年前那场浩劫带来的震撼与恐惧,那漫天的血红,那诡异的血月,以及那持续数日的、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哀嚎。

“唉……”阿禾佝偻着背,坐在山神庙的门槛上,手里拿着一块磨得光滑的旱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的青丘墟,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时发出的呜咽声,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最近,阿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起初,只是夜里总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女子低低的啜泣声,又像是孩童无助的呼唤,还有若有若无的兵器碰撞声和战马的嘶鸣。这些声音总是在深夜传来,缥缈不定,时有时无。阿禾起初以为是风声或是野兽嚎叫,但次数多了,他也觉得心惊。

接着,他发现庙里开始出现一些怪事。供桌上祭祀用的瓜果,第二天清晨会莫名减少,甚至腐烂得更快。香炉里的香,有时会无缘无故地熄灭,或者在香灰上留下一些奇怪的、类似脚印的印记,但又不是人的脚印。

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那面挂在庙门旁的、早已模糊不清的青铜古镜。这镜子据说是山神庙初建时留下的,年代久远,镜面早已蒙尘,照不出人影。但最近,阿禾好几次在清晨打扫时,发现镜面上似乎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水汽凝聚,隐约能映照出一些扭曲的影子——有时是一张哭泣的女子的脸,有时是一个持剑士兵的轮廓,有时甚至是一片焦黑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建筑残骸。

“老喽,不中用了,眼睛花咯……”阿禾总是这样安慰自己,但内心的恐惧却像藤蔓一样蔓延滋长。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阿禾做了个噩梦。他梦见自己身处一片火海之中,周围都是哭喊奔跑的人群,他看到一个穿着华丽王袍的年轻男子对他哭喊:“守墓人,救救我的国家……”他还看到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充满了怨恨和不甘。他拼命想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啊!”阿禾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屋檐下破旧风铃的叮当声,碎裂而诡异。

他定了定神,摸黑点亮了油灯。昏黄的灯光在狭小的庙堂里摇曳,映照着斑驳的墙壁和积满灰尘的神像,更添了几分阴森。

忽然,一阵阴冷的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吹得油灯火苗一阵摇晃,几乎熄灭。风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味,像是某种植物的清香,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阿禾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破旧棉袄。他感觉今晚的庙里格外冷,冷得刺骨。

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嗒…嗒…嗒…”缓慢而清晰,不像是风吹草动,更像是有人正一步步走近。

阿禾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个时辰,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来?难道是盗墓贼?还是……他想起了那些诡异的传说和近期的怪事,恐惧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脚步声在庙门口停了下来。

一片死寂。

阿禾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门板上,贴着一张早已褪色的符纸,据说是他早年为了辟邪请来的,不知还有没有用。

“吱呀——”

一声轻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竟然自己缓缓打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的阴冷空气涌了进来,伴随着那股奇异的植物清香。门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阿禾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他想大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躲起来,但双腿却软得像棉花,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带着无尽悲伤和疲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守墓人……求求你……让我进去……歇歇脚……”

那声音很轻,很细,像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充满了哀婉和乞求。

阿禾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女子?她是谁?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这荒废的山神庙外?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守墓人?

“你……你是谁?”阿禾终于鼓起勇气,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门外的女子没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后,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哽咽:“我……我是阿蘅……青丘国的……一个宫女……”

青丘国?宫女?

阿禾的心猛地一震。这个名字,这个身份,让他瞬间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灾难。难道……难道真的是……

“你……你想做什么?”阿禾的声音更加颤抖了。

“我……我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到处都是怨气,到处都是凶尸恶煞……我找不到……找不到出路……”女子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我听说……山神庙有神灵庇佑……求求你,行行好,让我进去……哪怕……哪怕只是一晚……”

阿禾犹豫了。理智告诉他,这绝非善类,深夜出现的女鬼,多半是索命的。但对方那充满哀求和无助的语气,又让他这个孤苦伶仃的老人产生了一丝不忍。而且,他隐隐觉得,对方似乎并非想象中那么可怕。

“你……你怎么知道我会让你进来?”阿禾迟疑地问。

门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我……我路过这里很多次了……感受到这里……有一丝微弱的生气……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阿禾沉默了。他能感觉到,门外确实存在着某种悲伤而纯粹的东西,但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沉重感,仿佛那女子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

“进来吧。”良久,阿禾长叹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说道。他拿起桌上的油灯,颤抖着走向门口,将灯火举到门边,向外照去。

门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那股奇异的植物清香更加浓郁了。

“你……你在哪里?”阿禾颤声问道。

“我……我就在你面前……”那个声音幽幽地说道。

阿禾小心翼翼地放下油灯,伸出手向前摸索。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湿润的东西,像是……布料?他顺着布料向上摸去,触手所及,光滑而冰冷,仿佛摸到了一具没有体温的躯体。

他猛地缩回手,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你是……”

“别怕……”那女子的声音似乎近了一些,“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太累了……”

阿禾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黑暗门口,只有那阴冷的风和奇异的香气,以及刚才触碰到尸体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阿禾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我是阿蘅……”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十年前……城破那天……我……我躲在柴房的草堆里……以为能活下来……可是……后来……后来那些……那些怪物……”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回忆。

“那些……穿着奇怪盔甲的……不是人……他们……他们冲进柴房……他们……他们……”

阿禾似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脸色变得煞白。

“我……我看到……看到一个同伴……被他们……被他们拖了出去……然后……然后是惨叫声……我吓得……不敢出声……蜷缩在草堆里……”

“后来……火……大火烧起来了……到处都是烟……我被浓烟呛晕了……等我醒来……一切都……都完了……”

“我看到……到处都是……尸体……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还有……还有青丘国的……殿下……”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跟着一些人……逃……可是……到处都是……那些……那些吃人的……东西……”

“我……我躲了起来……饿了很久……渴了很久……我看到……看到一些……和我一样的……影子……他们在哭……在喊……在……在寻找……”

“我……我跟着他们……可是……到处都是……迷雾……到处都是……凶尸……还有……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我……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无尽的黑暗……和……无尽的……寒冷……”

阿蘅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直到……直到最近……我才……才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我感觉到……这边……有生气……所以……所以我来了……”

阿禾听得心头发紧,眼眶也有些湿润。虽然害怕,但这个名叫阿蘅的女子的遭遇,让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些同样悲惨的人们。他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门口,仿佛能看到一个浑身是伤、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宫女,孤独地站在那里,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乞求。

“你……你现在……是……鬼魂?”阿禾艰难地问道。

“我……我不知道……”阿蘅的声音带着迷茫,“我只知道……我已经死了……可是……我又好像……没有完全死去……我的身体……冰冷……没有知觉……我的魂魄……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无法离开……”

“这附近……到处都是……和我一样的……怨灵……凶尸……他们……他们被仇恨和痛苦……驱使着……不停地游荡……不停地……寻找……”

“守墓人……求求你……收留我……哪怕……只是……让我暂时……躲避一下……那些……那些东西……”

阿禾沉默了许久。他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门口,感受着那越来越浓重的阴气和那若有若无的植物清香。他不知道收留一个女鬼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知道,如果不让她进来,按照她的说法,她可能会被那些更可怕的东西伤害。

而且,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这个叫阿蘅的女鬼,和其他那些充满戾气的怨灵似乎不太一样。她的声音里,除了悲伤和恐惧,似乎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

“好吧……”阿禾最终还是心软了,“你……进来吧。这里……毕竟是我的栖身之所。”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门外那股阴冷的感觉似乎微微减弱了一些。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清的白色影子,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然后缓缓消散在庙堂的阴影之中。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恢复了平静。

阿禾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知道,从这个夜晚开始,他平静(或者说死寂)的守墓人生活,将彻底宣告结束。他将要面对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未知与恐惧。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能看到在那遥远的、被遗忘的青丘墟废墟之上,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闪烁,倾听着这里的动静。而那个名叫阿蘅的青丘宫女鬼魂,带着她无尽的悲伤和秘密,暂时在这小小的山神庙里,找到了一个栖身之所。

第二章:鬼域初探与怨灵低语

阿蘅的到来,让这座破败的山神庙更添了几分阴森。阿禾起初整夜整夜地睡不安稳,总觉得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耳边总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和叹息声。但渐渐地,他发现阿蘅似乎并无恶意,她只是静静地待在庙宇最阴暗的角落,像一团若有若无的影子,不发一言。

白天,阿禾依旧像往常一样打扫庙宇,清理庭院,去附近的乱葬岗查看是否有新的“访客”(他不敢再称那些为坟墓)。他发现,最近乱葬岗的“不干净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有时他会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在坟包间游荡,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有时他会发现新翻动的泥土,里面埋藏着一些零碎的、属于人类的骸骨,上面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这些变化,似乎都与阿蘅的出现有关。阿禾隐隐感觉到,这个鬼域的范围,似乎正在扩大。

夜晚,是阿禾最难熬的时光。庙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即使生了火盆也是如此。阿蘅通常不会主动靠近他,只是静静地待在角落。但阿禾能感觉到她的存在,那种冰冷的、悲伤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

有时,阿禾在睡梦中会被噩梦惊醒。梦里,他总是回到那个火光冲天、血流成河的栖霞城。他看到年轻的青丘君曦和倒在血泊中,看到无数青丘百姓被残忍杀害,看到士兵们绝望地战斗,看到宫人们被肆意凌辱……而在这些梦境碎片中,总会有一个模糊的白影,那就是阿蘅。她在火海中哭泣,在尸堆里寻找,眼神空洞,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阿蘅……”一次噩梦醒来,阿禾忍不住低声呼唤。

角落里的阴影微微一动。

“守墓人……”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你……又做噩梦了吗?”

“嗯……”阿禾喘着粗气,点了点头,“我……我梦到……城破了……”

“唉……”阿蘅轻轻叹息了一声,“那是我……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你……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阿禾鼓起勇气问道。

黑暗中,沉默了许久。

“我……我没有完全活下来……”阿蘅的声音充满了苦涩,“我的身体……被烧伤了……后来……被那些……怪物……啃食了……只剩下……一缕残魂……”

阿禾听得心头发紧,说不出话来。

“我……我记得……最后看到的是……殿下的眼睛……”阿蘅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么清澈……那么绝望……他……他看着我躲藏的方向……仿佛在说……‘阿蘅……快走……’……可是……我没能……没能逃走……”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悔恨。

阿禾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地听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禾渐渐习惯了阿蘅的存在。虽然她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一些。有时,阿禾在清扫庭院时,会发现一些被清理干净的落叶,或者重新码放整齐的柴火,他知道,这一定是阿蘅做的。这个孤独的女鬼,似乎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一丝微不足道的善意。

一天夜里,阿禾被一阵嘈杂的声音惊醒。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声音似乎来自庙外不远处。那是一种……类似于野兽咆哮,又像是人类嘶吼的怪异声音,还夹杂着骨头碎裂和咀嚼的声音。

“外面……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阿禾有些害怕地问道。

角落里的阿蘅似乎也醒了,声音带着警惕:“是……是‘饿殍’……它们……闻到活人的气息了……”

“饿殍?”阿禾不解。

“是……是那些……死不瞑目……怨气极重的……凶尸……”阿蘅解释道,“它们……没有了神智……只剩下……吞噬一切的本能……就像……就像当初那些……袭击我们的人一样……不……它们……更可怕……”

阿禾听得头皮发麻。他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门缝向外望去。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庙外的荒地上,有几个蹒跚的黑影在游荡。它们佝偻着身子,四肢着地,动作僵硬而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低吼声。它们的身体肿胀不堪,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紫色,上面布满了尸斑和蛆虫蠕动的痕迹。最令人恐惧的是它们的眼睛,空洞无神,闪烁着贪婪的红光,嘴角滴落着腥臭的涎水。

“饿殍……”阿禾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恐惧。

突然,其中一个饿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锁定了庙门的方向,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跌跌撞撞地朝着庙门冲了过来!

“它发现我们了!”阿蘅的声音急促起来,带着一丝惊慌。

“怎么办?我们会被吃掉的!”阿禾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关门,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饿殍撞开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庙门,腐烂的双手伸向阿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影子猛地从角落里闪出,挡在了阿禾身前!

是阿蘅!

只见阿蘅的身影在月光下凝实了一些,不再是之前的半透明状。她张开双臂,口中发出一种尖锐而冰冷的音节,不属于任何人类的语言,却带着强大的威慑力。

那冲进来的饿殍被阿蘅挡住,动作猛地一滞,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畏惧,随即变得更加狂暴,张开布满獠牙的大嘴,狠狠咬向阿蘅!

阿蘅身体一晃,似乎被那股巨力撞得后退了几步,但她并没有受伤,反而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啸。随着她的尖啸声,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弥漫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那饿殍似乎更加痛苦,挣扎着想要后退,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快走!”阿蘅回头对阿禾喊道,声音急促,“它们……被我的怨气吸引过来了!这里……不安全了!”

阿禾这才反应过来,吓得连滚爬爬地向后躲去。

此时,庙外又传来了几声嘶吼,更多的饿殍被吸引而来,黑压压的一片,堵住了庙门。

阿蘅身上的白光越来越盛,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虚幻,仿佛力量消耗过大。

“阿蘅……你……”阿禾担心地喊道。

“别管我!守墓人!拿着这个!”阿蘅猛地从怀中(如果鬼魂有怀的话)掏出一块用红线穿着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佩,用力扔向阿禾。

阿禾下意识地接住玉佩。玉佩入手冰凉,上面似乎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

“这是……青丘国的‘避煞玉’……或许……能暂时……抵挡一下……”阿蘅的声音变得虚弱,“快走!离开这里!往……往山后面……那个……废弃的……祭坛……跑!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

“那你呢?”阿禾焦急地问。

“我……我留下来……拦住它们……你……快走!”阿蘅的声音带着决绝。

庙外的饿殍已经不耐烦地开始撞门,腐朽的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阿禾哭喊道。

“听我说!守墓人!”阿蘅厉声道,“只有……只有你……有可能……找到……救赎我们的方法!拿着玉佩……快走!不要回头!”

话音未落,庙门“轰”的一声被撞开!

几个饿殍嘶吼着冲了进来!

阿蘅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啸,身上的白光猛地爆发开来,如同刹那的冰雪,瞬间将冲进来的几个饿殍冻结在原地!它们的身体迅速覆盖上一层白霜,然后寸寸碎裂,化作冰屑!

但更多的饿殍已经涌了进来,它们嘶吼着,扑向阿蘅!

阿禾看着眼前这恐怖的一幕,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知道自己留下只有死路一条,阿蘅是为了救他才牺牲自己。

“阿蘅——!”他悲呼一声,紧紧握住手中的避煞玉,转身不顾一切地向庙后跑去。

身后,传来阿蘅最后一声绝望的呼喊,以及更多饿殍撕心裂肺的咆哮和啃噬声。

阿禾不敢回头,拼命地在黑暗崎岖的山路上奔跑。手中的避煞玉散发着阵阵寒意,似乎真的隔绝了一些阴气,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不知道阿蘅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他只知道,他必须活下去,带着阿蘅最后的嘱托,去寻找那座废弃的祭坛,寻找那所谓的“一线生机”。

他跑着,跑着,身后的哭喊和咆哮声渐渐远去,但一种更深的恐惧和迷茫,却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他的心头。

青丘鬼国,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那些怨灵,那些凶尸,又是怎么回事?阿蘅所说的“救赎”,又是指什么?

前方的路,一片漆黑,仿佛通往另一个更加恐怖的世界。

第三章:幽径魅影与亡灵低诉

阿禾在黑暗的山林间亡命奔逃,身后是猼訑人留下的凶尸,前方是未知的黑暗与恐惧。避煞玉散发出的寒意是他唯一的慰藉,但这寒意也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处绝境。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要炸开一般疼痛,双脚也被粗糙的路面磨得鲜血淋漓,再也迈不动一步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处他从未涉足过的山谷。

山谷四周被陡峭的崖壁环绕,只有一条狭窄的小径蜿蜒通入。谷中弥漫着浓重的白雾,能见度极低,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泥土和腐殖质气味的阴冷气息。

阿禾瘫倒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他环顾四周,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这条小径通向何方,但他隐约觉得,这条路,或许就是阿蘅所说的通往祭坛的路。

休息片刻后,阿禾挣扎着站起身。他必须继续前进,阿蘅还在等着他,或者说,等着他去完成她的遗愿。

他握紧避煞玉,一步一步地沿着小径向前走去。雾气越来越浓,四周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谷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些东西。阿禾心中一紧,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去。

渐渐地,雾气散去了一些,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墓地?

不,不完全是墓地。那是一片看似随意散落的石林,石林的形状扭曲怪异,有的像匍匐的怪兽,有的像挣扎的人形,有的则完全无法辨认。石林之间,弥漫着更加浓郁的白雾,隐约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般的轮廓在其中飘荡。

“这里……是什么地方?”阿禾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记得阿蘅提到过“废弃的祭坛”,难道这里就是?可是,这种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祭祀场所,反而更像是一个……囚禁着无数亡灵的牢笼。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一个幽幽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外来者……你不该来这里……”

阿禾吓得一哆嗦,猛地转过身,但身后空无一人。

“谁?谁在那里?”他颤声问道。

“呵呵……我们……无处不在……”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空洞而戏谑的语调,“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在每一个……阴影之中……”

阿禾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意识到,这里果然不是善地,恐怕到处都是像阿蘅一样,或者说比阿蘅更加凶戾的怨灵。

“我……我不是坏人……我……我是来找人的……”阿禾试图解释。

“找人?”那个声音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像是金属摩擦,“找谁?找那个……刚刚逃到这里来的……青丘宫女吗?”

阿禾心中一惊,难道阿蘅也被追到这里来了?

“她……她怎么了?”阿禾急忙问道。

“她?她用自己的灵魂碎片,为你争取了逃跑的时间……”那个声音说道,“现在……她恐怕已经……被那些‘饿殍’撕碎了……或者……被这里的‘主人’留下了……”

“不可能!”阿禾失声叫道,“她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