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夏末。
钱塘江畔的水乡小镇——石家汇,连同整个江南,都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与连绵的梅雨之后残余的湿热之中。空气粘稠得如同融化的麦芽糖,蝉鸣声嘶力竭,却又带着一种濒死的萎靡。镇子西头的百年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摇着蒲扇,眼神浑浊地望着浑浊的江水,嘴里嘟囔着关于“水鬼讨替身”的古老传说。往日里还算热闹的码头,此刻只有几艘乌篷船懒散地泊着,船家们百无聊赖地抽着旱烟,脸上刻满了忧色。远方隐约传来沉闷的炮声,那是来自更南边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石家汇人心头。
谢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祖上曾出过读书人,也做过不大不小的生意,到了谢怀安这一代,家道中落,只剩下这座临河的老宅院,还勉强维持着体面。谢怀安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面目儒雅,但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散不去的忧郁。他早年丧妻,只留下一个女儿,名叫谢清颜,年方十六,正是豆蔻年华。
清颜生得极像她母亲,眉眼清秀,性子却比她母亲更为坚韧沉静。父亲常年沉浸在往事与忧国忧民的情绪中,她便早早地担起了照顾家务和陪伴父亲的责任。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父亲的状态愈发不稳了。他常常独自一人枯坐在书房,对着亡妻的遗物发呆,有时还会在深夜里惊醒,喃喃自语,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更让清颜不安的是,宅子里似乎也开始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息。尤其是在靠近后院那口早已废弃的古井时,那种感觉最为强烈。井口被一块沉重的石板盖着,上面爬满了湿滑的青苔,刻着模糊不清的符文。那是谢家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此井水脉特殊,易招阴邪,故而封印多年。可最近,清颜总在夜深人静时,隐约听到从井底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女人的低泣,又像是水流的呜咽,飘忽不定,令人毛骨悚然。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得可怕,乌云如同被打翻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天际。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清颜正在院子里晾晒父亲换下的衣物,忽然看见父亲从书房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失魂落魄地指着后院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爹!您怎么了?”清颜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去扶住他。
谢怀安抓住女儿的手,冰凉刺骨,力气却大得惊人。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的字:“她……她回来了……阿芸……她回来了……”
阿芸,是谢怀安亡妻的名字。
清颜心中一紧,抬头望向后院。夕阳的余晖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在湿漉漉的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后院空荡荡的,只有几株芭蕉树在晚风中摇曳,叶片发出“沙沙”的响声。井口的石板静静地盖在那里,仿佛亘古不变。
“爹,您别吓我,哪有什么阿芸回来?”清颜强作镇定地安慰道,但手心却已渗出冷汗。
谢怀安却像是被魇住了一般,猛地甩开女儿的手,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是她……真的是她……我看到她了……就在井边……穿着那身红嫁衣……她的眼睛……没有眼白……”
红嫁衣?清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知道,父亲的亡妻谢氏,当年正是因为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在成婚当日投了这口井而死的。那是一个怎样凄美而绝望的故事,镇上至今还有人私下议论。难道……难道是她的冤魂……
“爹!您清醒一点!”清颜用力摇晃着父亲,“那只是您的幻觉!”
“不是幻觉!”谢怀安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死死地盯着清颜的身后,声音尖利地叫道,“她就在你身后!阿芸!她就在你身后看着我们!”
清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去。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黑暗吞噬。后院瞬间陷入了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之中。芭蕉树的叶子在无风的空气中诡异地扭动着。井口边的黑暗仿佛比别处更加深邃,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什么也没有。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爹……”清颜的声音带着颤抖。
谢怀安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双眼紧闭,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的惊恐。清颜慌忙上前扶起他,却发现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当晚,谢怀安发起了高烧,口中胡言乱语,时而惊恐尖叫,时而喃喃自语,说着一些关于阿芸、关于井、关于亏欠与悔恨的话。请来的镇上郎中束手无策,只能开了些退烧的方子,摇头叹息而去。
清颜守在父亲床边,一夜未眠。她看着父亲在昏迷中不断扭动,脸上汗珠滚滚,心中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而这一切,似乎都与那口被封印的古井,以及那个投井自尽的红衣女子有关。
窗外,风雨欲来。沉重的雷声在天边滚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降临。而石家汇这座古老的小镇,以及谢家这座临河的老宅,也将在今夜,迎来一场不祥的“渡亡”之旅。
第一章:阴卦
谢怀安这一病,便是三天三夜。
他时而昏睡,时而谵妄,身体日渐虚弱。请来的郎中换了好几拨,药也灌下去不少,却始终不见起色。郎人们都说,谢老爷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身,寻常药物难以奏效,除非……除非能找到那东西的根源,化解了怨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让清颜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郎人们口中的“根源”指的是什么。一定是父亲的亡妻,那个投井的红衣女鬼阿芸。
第四天清晨,雨势稍歇,但天空依旧阴沉。清颜看着父亲枯槁的面容和微弱的呼吸,心中焦急万分。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做点什么。
她想起了镇上的一位奇人——张瞎子。
张瞎子并非真瞎,只是常年戴着一副墨镜,眼眶深陷,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他在镇上摆了个卦摊,据说算得极准,尤其擅长驱邪捉鬼、看风水、批八字。只是他性情古怪,收费高昂,而且从不轻易出手,尤其是对付那种怨气极重的“东西”。镇上的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既敬畏又恐惧。
清颜犹豫了很久。请张瞎子,意味着要破财,更意味着要承认家中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这对于注重体面的谢家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但看着父亲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别无选择。
她变卖了自己心爱的首饰,凑了一笔钱,不顾家中几个老仆的劝阻,趁着雨后微弱的日光,撑着一把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镇子东头那个僻静的角落。
张瞎子的卦摊就在一棵老柳树下,一张破旧的木桌,几把竹椅,桌上放着签筒、龟甲和罗盘。此刻,他正闭目养神,墨镜后的眼皮微微颤动着。
“张先生。”清颜走上前,恭敬地放下钱袋。
张瞎子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极其浑浊,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他扫了一眼清颜,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空荡荡的石家汇方向,鼻翼微动,沉声道:“小姑娘,你身上带着一股子不祥之气,家里怕是出事了。”
清颜心中一惊,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她定了定神,将父亲的情形和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红衣女鬼”的说法,只说是父亲思念亡妻过度,以致中了邪祟。
张瞎子听完,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然后,他拿起桌上的三枚古旧的铜钱,放入龟甲之中,合掌默念了几句,接着猛地摇晃龟甲,将其掷在地上。
龟甲裂开,形成复杂的纹路。张瞎子凑近了仔细端详,眉头越皱越紧。半晌,他才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唉……你父亲惹上的,不是普通的邪祟,而是……渡魂之怨。”
“渡魂之怨?”清颜不解。
“不错。”张瞎子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扭曲的符号,“你亡妻谢氏,当年投井,怨气极重。但她怨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是她没能渡过那一劫,是她亲手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和未竟的姻缘。这种怨,郁结于井,日积月累,便成了‘渡魂煞’。寻常的鬼魂,或求超生,或索冤债,而这‘渡魂煞’,它要的,是替身。”
清颜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上来。“替……替身?”
“不错。”张瞎子的声音低沉下来,“‘渡魂煞’会诱引活人,尤其是与死者有血脉或姻亲关系的年轻女子,靠近水边,尤其是当年投井之地,然后……将其拖入水中,夺其性命,占据其身,以求轮回转世,解除怨气。这是一种极其凶险的厉煞,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之祸。”
清颜想起了那些关于水鬼讨替身的传说,想起了父亲口中穿着红嫁衣的女鬼,想起了那口古井,不由得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攥住衣角。
“那……那可有化解之法?”她颤声问道。
张瞎子摇了摇头:“‘渡魂煞’乃极深怨气所化,根基已深,寻常方法难以化解。强行镇压,只会激化怨气,后果更不堪设想。唯一的办法,或许是……‘渡魂’。”
“渡魂?”
“正是。”张瞎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既然此煞求的是替身,那便由旁人替它渡过这一劫。也就是……设坛作法,招引亡魂,以秘法转移其怨气,使其得以解脱,不再为祸人间。此法名为‘渡亡咒’,乃是逆天而行之举,稍有不慎,施法者自身也会受到反噬,轻则折损阳寿,重则……魂飞魄散。”
清颜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与虎谋皮!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吗?”她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还有一个法子。”张瞎子顿了顿,“彻底毁掉怨气的根源。也就是……填井。”
“填井?”清颜一愣。那口井是谢家祖上传下来的,虽然废弃多年,但毕竟是祖宗留下的东西,而且镇上很多人都知道这口井的故事,如果贸然填井,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那井似乎不仅仅是一口井那么简单。
“填井可以隔绝怨气与阳世的联系,让其慢慢消散。但此法耗时漫长,且未必彻底。怨气已深,若不能一次性根除,日后必会反扑,到时候……”张瞎子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清颜陷入了沉思。招魂渡亡,风险极大;填井毁根,亦非易事,且后患未知。她看着眼前这位神秘的张瞎子,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希望:“张先生,您……您能做法事渡亡吗?”
张瞎子沉默了。他再次看向清颜,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看到了她身后那座阴气森森的老宅,以及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可以。但我需要准备。时间……最好在子时。子时是一天中阴气最盛,也是阴阳交汇之时,最宜通灵。”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需要一个‘引魂人’。此人必须与死者血脉相连,心志坚定,且……阳气不能太盛。最好是……未出阁的年轻女子。”
清颜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张瞎子说的“引魂人”,只能是她。
“我……我可以。”她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为了父亲,她愿意一试。
张瞎子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和一支朱砂笔,递给清颜:“这是‘护身符’,你贴身戴好,或许能保你一时平安。记住,今晚子时,你必须一个人来到井边,不要带任何人,不要害怕,也不要理会任何声音,只需静静地站在那里,心里想着你父亲的名字,想着让他醒来。我会在外面设坛做法,引她出来。”
他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无非是不要回头,不要害怕,守住心神之类。清颜一一记下,将那符纸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
离开张瞎子的卦摊时,天色更加阴沉了。乌云密布,空气湿冷,仿佛暴风雨随时都会来临。清颜撑着伞,脚步沉重地往家走。她知道,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也注定是一场生死较量。她即将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的存在。
第二章:井魂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石家汇。白日里还算喧嚣的小镇,此刻变得异常寂静,只有偶尔几声凄厉的猫叫划破夜空,更添几分诡异。
子时将近。
谢家老宅早已熄灯,只有书房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谢怀安依旧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清颜坐在床边,握着他冰冷的手,心如刀绞。
窗外,风声渐起,吹动着树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天空中没有一丝星光,漆黑如墨,仿佛一口倒扣的大锅,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清颜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正缓慢地指向十二点。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房门。
按照张瞎子的吩咐,她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一人,穿着一身素色的衣服,悄悄地穿过黑暗的庭院,向后院走去。
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浸满了湿气,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冰冷刺骨。平日里熟悉的景物,在这浓重的黑暗中,都变得扭曲而陌生。芭蕉树的影子在夜风中张牙舞爪,如同一个个窥视的鬼影。远处似乎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呜咽,像是女人的哭泣,时断时续,飘忽不定。
清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了紧手中的护身符,那微弱的朱砂暖意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她不敢回头,强迫自己一步一步地向那口古井走去。
越靠近后院,那股阴冷的气息就越发浓重。她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粘稠的、如同实质般的寒意,缠绕在她的皮肤上,渗入她的骨髓。井口就在前方不远处,那块沉重的石板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光泽。
终于,她来到了井边。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混合着浓烈的水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想要作呕。她强忍着不适,站在井口旁,按照张瞎子的吩咐,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默默呼唤着父亲的名字:“爹……爹……您醒醒……女儿在这里……”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在她耳边呼啸,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清颜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着。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凭借着一股意志力支撑着自己。
突然,井口下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水滴落下的声音?
“嘀嗒……嘀嗒……”
声音很轻,却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清颜的心猛地一紧,她几乎能想象到,那冰冷的井水正在下方缓缓晃动。
紧接着,一股更加强烈的阴寒气息从井口喷涌而出,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要从井底钻出来了。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连风声也瞬间消失。
清颜感到头皮发麻,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能感觉到,一个冰冷、充满怨恨的视线,正从井底死死地锁定了她。
“阿芸……是你吗?”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突兀地在清颜耳边响起。
清颜浑身一僵,猛地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鲜红嫁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井边!
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面容姣好,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双乌黑的眼眸空洞无神,没有丝毫眼白,正死死地盯着清颜。她的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头,几缕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红嫁衣,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是用鲜血染成的。
正是谢氏!那个投井自尽的红衣女鬼!
清颜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尖叫出声,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咬住了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想起了张瞎子的警告,不能害怕,不能回头,要守住心神!
谢氏(或者说,是她的鬼魂)缓缓地向清颜走近,她的脚步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清颜的心脏上。那股彻骨的寒意也越来越近,几乎要将清颜冻僵。
“你……是谁?”谢氏的声音空洞而飘渺,带着无尽的哀怨,“为何……要来打扰我?”
清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张瞎子的话,集中精神,心中默念着父亲的名字,同时鼓起勇气,颤声说道:“我……我是清颜……我是你的女儿……爹他病得很重……他很想你……”
谢氏的身影停在了清颜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她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有了一丝波动,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怨毒所取代。
“女儿?”她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我的女儿……早就应该和我一起走了……是谢怀安……是他害了我……也是他……害了你!”
“不!不是的!”清颜急忙反驳,“爹他一直很痛苦,他很自责!他只是想好好地……”
“自责?”谢氏打断了她,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充满了疯狂的恨意,“他若真的自责,为何当年不阻止我?为何眼睁睁看着我穿着这身嫁衣,跳入这冰冷的井中?!他说他爱我,却亲手将我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随着她情绪的激动,周围的阴气骤然加重,狂风大作,吹得树枝乱晃,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井口下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翻腾。
清颜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向自己袭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知道,谢氏的怨气被勾起了,情况非常危险!
“爹他……他一直活在痛苦之中!他生病了!都是因为你不肯放过他!”清颜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同时也是在陈述事实,“你看看他!他快不行了!你真的要他死不瞑目吗?你真的甘心就这样永世不得超生吗?”
谢氏的动作顿住了。她那空洞的眼眸转向屋子的方向,似乎能穿透黑暗和墙壁,看到里面奄奄一息的谢怀安。她的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有怨恨,有痛苦,有不甘,还有一丝……迷茫。
“超生?”她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我已经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超生……我活着的时候,是他的妻……我穿着这身衣服嫁给他……最后……却只能穿着这身衣服离开……这难道就是我的命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清颜心中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
“不!不是的!”清颜连忙说道,“你的死,不是你的命!是被人害死的!是那个负心汉害了你!爹他一直活在愧疚之中,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负心汉?”谢氏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起来,“你是说……那个李家小子?”
清颜心中一惊,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看来当年的事情,对她的刺激极深。
“没错!”清颜趁热打铁,“就是那个李家少爷!是他欺骗了你!是他害了你!爹他一直都知道真相,他恨自己没能保护好你!他把你当成此生最大的遗憾!”
谢氏沉默了。她身上的怨气似乎在波动,时而浓烈,时而减弱。她低头看着自己鲜红的嫁衣,又抬头看了看屋子,眼神中充满了挣扎。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阵更加凄厉的狂风刮过,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枝桠猛地撞击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巨响。紧接着,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清颜的身后!
那黑影看不清面目,只能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和强大的怨念!它张开一双无形的大手,猛地向清颜的后颈抓来!
是别的鬼魂?还是谢氏怨气所化的厉煞?
清颜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三章:渡亡
千钧一发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