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篇 赤地诡影(1 / 2)

序章:焦土

时维大唐乾元三年,夏日炎炎,骄阳似火,仿佛要将这广袤的中原大地彻底烤干、融化。自春末以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旱便笼罩了黄河中下游的千里沃野。往日里碧波荡漾的河流干涸见底,龟裂的河床如同大地痛苦的裂痕,蜿蜒伸向绝望的远方。田地里的禾苗早已化作一片枯黄,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如同垂死者的哀嚎。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只有那轮毒日头无情地洒下灼热的光芒,将空气都灼烧得扭曲起来。

洛水之畔,一个名叫“槐荫村”的村落,正承受着这场灾难最残酷的洗礼。村子不大,百十户人家,世代依水而居,靠天吃饭。可如今,那条滋养了他们世代的洛水,也只剩下中间一道细细的水痕,浅得几乎能看见河底的卵石。家家户户的井水也早已干涸,村民们不得不翻山越岭,去寻找那越来越稀少的、深藏在地下的点滴泉水。烈日下,田地龟裂,颗粒无收,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村民间蔓延。

村长李老栓,一个年过花甲、饱经风霜的老人,此刻正站在村口那棵据说有数百年历史的老槐树下,眉头紧锁,望着远处光秃秃的山峦和村里飘起的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那是岁月和忧愁的刻痕。他的身边,站着几个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村民。

“村长,这……这天,到底要旱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一个声音沙哑的汉子,是村里的猎户赵虎,他负责外出找水,此刻却两手空空,满脸的绝望。他身后背着的水囊是空的,连他自己都已经是两天没有正经喝上一口水了。

李老栓叹了口气,干裂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发出嘶哑的声音:“谁知道呢……天要罚我们,我们这些凡人,又能怎么办?”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赵虎,你今天再辛苦一趟,去南边黑风口那一带找找,听说那里地势低,或许还有点湿气。其他人,继续挖地,看看能不能找到点蚯蚓、草根什么的,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众人默默点头,眼中却没什么希望。黑风口,那地方邪门的很,传说有瘴气,有猛兽,更有甚者,说那里曾经是乱葬岗的一部分。寻常时候,没人愿意靠近。可现在,为了活下去,人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村长,”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同样瘦弱多病的小女孩,颤声问道,“村东头的老王头……他昨天晚上……没挺过去……”

李老栓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老王头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之一,身体一直还算硬朗,没想到,终究还是没能扛过这场大旱。这已经是这个月里,第七个因为缺水、饥饿和酷热而死去的村民了。

“唉……”李老栓闭上眼睛,不忍再看那可怜的妇人和孩子,“节哀……节哀顺变吧。等天黑了,大家……就把他抬到村后的山坡上……入土为安。”

死人,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似乎已经不再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情。死亡,如同这干旱一样,悄无声息地收割着生命。只是,当死亡越来越多,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恐惧,开始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每个幸存者的心头。

第一章:枯骨生怨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缓缓笼罩了死寂的槐荫村。白日的酷热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没有一丝风,空气凝滞不动,弥漫着一股混杂着尘土、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村后山坡上,几星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村民们沉默地挖掘着墓穴,没有人说话,只有铁锹刨在干硬土地上的“咔嚓”声,以及偶尔几声压抑的啜泣。老王头的尸体就躺在一边,用一块破旧的草席裹着,尸体的轮廓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僵硬和阴森。

李老栓亲自监督着这一切。他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安抚民心是最重要的。即使只是埋葬一具冰冷的尸体,也能给活人带来一丝慰藉。然而,随着一个又一个生命的逝去,连死亡本身似乎也变得不再寻常。

埋葬完老王头,村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村子。路过村东头老王头的空屋时,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也吹动了门口挂着的一串干瘪的玉米。几个胆小的妇人吓得尖叫起来,紧紧抓住身边人的胳膊。

“别怕,是风……”有人强作镇定地说道,但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从老王头家的院墙里传了出来。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又像是……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汗毛倒竖。火把的光芒下,他们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惧。

“什……什么声音?”赵虎握紧了腰间的柴刀,声音有些发颤。

没有人回答。那“沙沙”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撩拨着人们紧绷的神经。

“去看看?”一个年轻胆大的后生王二,咽了口唾沫,提议道。他是赵虎的侄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

“别去!”李老栓立刻喝止了他,“天这么黑,万一……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回去!都赶紧回去睡觉!”

村民们不敢违逆,互相搀扶着,加快脚步离开了。但那“沙沙”声,却像魔咒一样,烙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到家中,李老栓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老王头的死,还有刚才那诡异的声响,让他心神不宁。他想起了祖辈流传下来的话:大旱之年,死者怨气不散,极易化为厉鬼,为祸人间。难道……老王头他……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一遍遍地在心中祈祷,祈祷那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接下来的几天,村子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白天,依旧酷热难当,寻找食物和水源的行动越来越艰难,人们的脸上刻满了绝望。夜晚,则变得更加恐怖。

那“沙沙”声,时常在深夜响起,有时在村东头老王头的废墟,有时又在村西头某家空置的院落,甚至有一次,就在村口的古槐树下响起。村民们不敢出门查看,只能紧闭门窗,用被子蒙住头,祈祷着噩梦不要变成现实。

赵虎不信邪,有一次他喝多了酒,壮着胆子,拿着柴刀,循着声音摸到了老王头家附近。他躲在暗处,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沙沙……沙沙……”

声音确实是从老王头家院墙里传出来的。不仅如此,他还隐约看到,在院墙的阴影下,似乎有一个佝偻的黑影,正趴在地上,用尖利的东西……刨着土?

赵虎的心脏猛地一缩,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地跑了回去,从此再也不敢提去查看的事情。

村里开始流传一些更加恐怖的说法。有人说,在夜里看到白色的影子在村里飘荡;有人说,听到了女人的哭声,但找不到来源;还有人说,自家放在门口的水罐,第二天早上就空了,周围的地面却是干的,仿佛水是被什么东西“吸”走的。

恐慌如同野火燎原,迅速蔓延。村民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和恐惧。他们不再互相帮助,而是各自为战,囤积着仅剩的一点食物和水,像一只只受惊的兔子,竖起了所有的感官,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李老栓看着眼前的一切,心如刀绞。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恐惧,而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正在滋生。他想起那些古老的传说,关于旱魃,关于怨灵。难道,这场天灾,真的引来了不祥之物?

第二章:诡影初现

村子里的水源彻底枯竭了。最后一点地下水也被挖干,那浑浊的、带着泥沙味道的水,也早已被村民们争抢着喝光。绝望像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整个槐荫村牢牢罩住。

人们的身体开始垮掉。干裂的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睛,枯槁的身形,以及因为长期饥饿和缺水而变得有些涣散的眼神。死亡,不再是令人恐惧的终点,而成了一种似乎可以解脱的奢望。

然而,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未知存在。

一天深夜,轮到王二家守夜。王二和他的妻子翠莲,还有年迈的母亲,守在一小堆篝火旁。这堆火是村里规定必须时刻保持的,据说可以驱邪避灾,尽管谁也不知道这是否真的有用。

夜,静得可怕。只有篝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凄厉的、不知名的鸟叫。

翠莲靠在简陋的屋檐下,怀里抱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孩子,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夜空。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在母亲怀里扭动着,发出微弱的呻吟。

“妈,我冷……”孩子虚弱地说道。

“乖,抱紧妈妈,很快就好了……”翠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自己也很冷,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恐惧。

突然,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篝火的火焰猛地向一边倒去,光线晃动,将周围的景物扭曲变形。

就在这时,翠莲眼角的余光瞥见,院子角落里,那个用来暂时存放家人尸骨(因为没有力气掩埋,只能先集中在一处)的破旧瓦罐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抓紧了丈夫的胳膊。

王二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悄悄握紧了身边的柴刀,警惕地望向角落。

黑暗中,一个佝偻的、不成形状的黑影,缓缓地从瓦罐后面“站”了起来。

那影子非常奇怪,它看起来像是一个人形的轮廓,但却异常的扭曲、干瘪,仿佛是一具被烈日暴晒了无数天的干尸。它的四肢细长,关节僵硬地活动着,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颅,似乎没有正常的五官,只有一个黑洞洞的窟窿,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鬼……鬼啊!”王二失声尖叫,扔掉柴刀,转身就想往屋里跑。

那“鬼影”似乎被声音惊动,猛地转过头,那黑洞洞的头颅转向了王二。虽然没有眼睛,但王二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彻骨的恶意,死死地锁定了自己。

“沙沙……沙沙……”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那鬼影开始移动,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它伸出干枯、如同鸡爪般的手臂,朝着王二的后背抓去。

“砰!”

王二重重地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了门槛上,顿时眼冒金星,失去了知觉。

“王二!”翠莲尖叫着,想要冲过去,却被丈夫的身体绊倒。

那鬼影走到王二身边,低下头,那黑洞洞的头颅似乎在“嗅”着什么。接着,它张开了一道细长的、如同裂缝般的嘴,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嗬嗬声。一股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从它的“嘴”里流淌出来,滴落在王二的脸上。

翠莲吓得魂飞魄散,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危在旦夕。她绝望地哭喊着,试图爬过去,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就在这时,一声苍老而威严的喝声传来:

“孽障!休得猖狂!”

伴随着声音,一道微弱的光芒从村口的方向疾射而来,落在鬼影身上。那鬼影似乎受到了惊吓,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缩回了院子角落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来人正是李老栓。他不知何时去邻村求助于一位据说是有些道行的道士。这位道士自称“玄真子”,虽然年事已高,须发皆白,但双眼炯炯有神,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他手中拿着一柄桃木剑,剑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金光。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李老栓连忙跑过去,扶起昏迷的王二,又对吓瘫了的翠莲道,“快,快去看看你家男人怎么样了!”

玄真子收起桃木剑,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恐怕……已经不行了。这是‘旱魃怨’,大旱之年,死者怨气凝聚而成,凶戾异常。普通的方法,很难对付。”

翠莲冲过去抱起王二,发现他呼吸微弱,额头滚烫,似乎陷入了昏迷。她泣不成声。

“道长,那……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村子?”李老栓急切地问道。

玄真子叹了口气:“此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旱持续日久,死者日多,怨气冲天,加之此地似乎原本就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或是乱葬岗的遗留,或是古战场怨念的聚集……两者结合,便滋生了这种凶物。它会吸食活人的精气,传播疾病和绝望,直到将整个村庄彻底吞噬。”

“吞噬?!”李老栓如遭雷击,“那……那我们该怎么办?道长,求求您救救我们!”

玄真子看着眼前这个几乎绝望的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贫道也只有些微末道行,此物怨气极重,寻常法器难以伤其根本。而且,它似乎已经与这片土地的怨气融为一体,除非……”

“除非什么?道长,您但说无妨!”

“除非能找到它的‘源’,或者说,它的核心。通常,这种怨灵聚合体,都会有一个力量最强的节点,通常是其生前怨念最集中的地方,或者是……某种特殊的‘媒介’。比如,一具保存相对完好的尸体,或者……某种蕴含着强烈生命力的物品,被怨气侵蚀、污染。”玄真子沉吟道。

“源?核心?媒介?”李老栓皱紧了眉头,努力理解着这些词语,“这……这要去哪里找?”

玄真子环顾了一下死寂的村庄,目光在那些破败的房屋和空置的院落间逡巡:“或许……可以从那些死去的人身上找线索。尤其是……第一个死去的人,或者……死状最惨的人。”

李老栓心中一动,第一个死去的人是老王头,而死状最惨的……他想起了前几天挖墓穴时,看到的一具女尸。那是村西头的刘寡妇,因为受不了丧夫失子的打击,加上缺水挨饿,精神失常,最后投进了村里仅剩的一点点积水中溺亡。她的尸体被发现时,脸部朝下,泡得肿胀发白,七窍流血,死状极其凄惨。

“是刘寡妇……”李老栓喃喃道。

“带我去看看。”玄真子当机立断。

两人来到刘寡妇家的废墟,那具女尸因为没有地方掩埋,暂时被放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用一些破烂的门板遮盖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玄真子皱了皱眉,示意李老栓掀开门板。

门板被掀开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窒息的恶臭弥漫开来。借着火把的光芒,可以看到刘寡妇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蛆虫蠕动的痕迹。她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空洞,嘴巴大张着,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玄真子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尸体。他拿出罗盘,指针剧烈地颤抖着,指向尸体所在的方向。他又伸出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尸体冰冷、腐烂的皮肤。

突然,他的脸色大变!

“不好!这怨气……已经凝结成形,而且……快要‘熟’了!”玄真子失声道。

“‘熟’了?道长,什么意思?”李老栓不解。

“怨气积累到极致,就会发生质变。这刘寡妇的尸体,恐怕已经成了……‘尸王’的温床!或者说,她本身就要变成下一个……更可怕的存在!”玄真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他也感到了恐惧。

“尸王?”李老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不错!旱魃本就至阴至邪,若与这饱含怨气、又经过水浸(水属阴)滋养的尸身结合……后果不堪设想!”玄真子猛地站起身,“必须立刻毁掉它!否则,不出三日,整个槐荫村,将变成一片鬼蜮!”

“毁掉?怎么毁掉?”李老栓急忙问道。

玄真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以毒攻毒,用阳刚之火,焚其根本!需要准备大量的桐油、硫磺,还有……公鸡的精血,以及……至阳之物,如百年桃木、朱砂、雄黄等等。越多越好!立刻行动!”

李老栓不敢怠慢,立刻召集起村里仅存的几个还能动弹的壮丁,按照玄真子的吩咐,分头去准备。

夜色中,槐荫村再次忙碌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寻找水源和食物,而是为了生存,点燃一场更加凶险的火焰。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恐惧,但也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在闪烁——或许,这位神秘的道长,真的能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恐怖,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三章:尸变与蔓延

准备的过程异常艰难。桐油和硫磺本就不是寻常农家之物,至于公鸡精血和百年桃木、朱砂、雄黄等物,更是稀缺。村民们翻箱倒柜,东拼西凑,才勉强凑齐了一些。赵虎负责带人去几里外的一处山涧,寻找一种据说阳气较重的“雷击木”。

玄真子则留在刘寡妇的屋子附近,设下了一个简易的法坛。他用朱砂和鸡血在地面画出符文,将收集来的公鸡精血泼洒在尸体周围,口中念念有词,手持桃木剑,警惕地注视着那具正在加速腐烂的尸体。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越来越深。空气中弥漫的尸臭味似乎更加浓重了,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法坛上的符文微微发光,似乎在抵抗着什么无形的力量。

李老栓焦急地守在一旁,不时看向屋子里的尸体。他总觉得,那具原本静止的尸体,似乎在微微地……抽搐?

突然,屋子里面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骨头在摩擦,又像是皮革被拉伸。

玄真子的脸色一变,低喝道:“孽障!果然要动手了!所有人退后!”

只见那扇遮盖尸体的破烂门板,猛地向内一震,然后“砰”地一声碎裂开来,木屑四溅!

一股浓郁的黑气从屋内喷涌而出,瞬间将整个简陋的法坛笼罩!法坛上的符文剧烈闪烁了几下,便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了。

“不好!”玄真子惊呼一声,连忙后退。

紧接着,更令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在那团翻滚的黑气中,刘寡妇那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臃肿浮肿,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违反常理的方式收缩、扭曲,变得异常干瘪、僵硬,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呈现出一种暗淡的、如同皮革般的黑色。她的眼眶深陷,只有两个空洞洞的眼窝,死死地盯着外面。嘴巴咧开一个巨大的、不自然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狂笑。她的四肢变得细长,关节扭曲,指甲变得如同乌黑的利爪,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这已经不再是刘寡妇的尸体,而是一个由怨气和尸气凝聚而成的怪物!一个初步成型的“尸王”!

“嗬……嗬……”

尸王发出了低沉而嘶哑的嗬嗬声,那声音仿佛直接作用于人的灵魂深处,带来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它伸出干枯的利爪,猛地向前一挥,将旁边一个胆小的村民扫倒在地,那个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尸王身上散发出的阴寒气息侵体,瞬间变得浑身冰冷,生机断绝。

“啊!”剩下的村民发出惊恐的尖叫,纷纷四散奔逃。

“孽障休走!”玄真子虽然也感到心惊,但职责所在,他还是强压下恐惧,挥舞着桃木剑追了上去。剑身上似乎燃起了一层微弱的火焰,正是他之前准备好的桐油和硫磺混合燃烧的火焰。

然而,尸王的速度极快,动作僵硬却异常有力。它轻易地躲过了玄真子的斩击,然后猛地一爪挥出,逼得玄真子连连后退,险些受伤。

“这东西……好强的怨气!普通火焰对它的伤害有限!”玄真子一边抵挡,一边焦急地对远处目瞪口呆的李老栓喊道,“快!把准备好的桐油和硫磺都倒过来!用火油点燃它!”

李老栓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赵虎等人,将所有收集来的易燃物都搬到一起,点燃了火把,然后奋力将燃烧的火把扔向尸王。

火焰瞬间将尸王吞没。它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扭动、挣扎。黑色的油脂和粘稠的液体四处飞溅,散发出更加恶臭的气味。

然而,诡异的是,普通的火焰似乎只能让它感到痛苦,并不能立刻将其彻底焚毁。它在火中坚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身上的火焰逐渐减弱,最后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火苗在它焦黑的身上跳跃。

就在众人以为它即将被烧死的时候,异变陡生!

只见尸王那空洞的眼窝中,猛地亮起了两点幽绿色的光芒!一股更加强大的、冰冷刺骨的气息从它体内爆发出来!

“不好!它要进化了!”玄真子脸色大变,他能感觉到,周围的阴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汇聚,似乎都在朝着这个方向涌来!

尸王猛地抬起头,张开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非人的尖啸!

这声尖啸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穿透了人们的耳膜,直达脑海深处。所有听到这声音的人,都感觉脑袋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刺。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嗜血的欲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杀!杀!杀!”

一些心智薄弱、或者本身就因为饥饿和绝望而接近崩溃的村民,竟然不受控制地嘶吼起来,双眼变得赤红,如同野兽一般,朝着身边的同伴扑了过去!

场面瞬间失控!

赵虎想要阻止,却被一个突然发疯的邻居死死抱住,两人滚打在一起。王二的母亲抱着孩子,惊恐地看着周围如同野兽般互相撕咬的村民,吓得瘫软在地。李老栓想要上前帮助玄真子,却被几个失去理智的村民拦住,推搡着,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整个槐荫村,仿佛变成了一个修罗场。理智被吞噬,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玄真子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心胆俱裂。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尸王发出的“怨念冲击”造成的!它在利用村民心中的绝望和负面情绪,将他们转化成自己的“傀儡”!

他拼尽全力,催动法力,桃木剑上的火焰暴涨,暂时逼退了尸王。但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汗如雨下。

“必须……必须阻止它!”玄真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箓,口中飞速念诵着复杂的咒语。

符箓上的朱砂字迹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邪!”

玄真子将符箓猛地向前一掷!

金色的符箓化作一道流光,瞬间穿透了尸王的防御,贴在了它的额头上!

“嗷——!”

尸王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它身上的黑气剧烈地翻腾,仿佛要被那金光净化殆尽。它疯狂地挣扎着,拍打着地面,周围的地面都为之震颤。

那些被控制的村民,也在这金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渐渐恢复了神智,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停止了疯狂的杀戮。

然而,尸王并没有立刻死去。它挣扎着站起身,身上的黑气虽然减弱了许多,但似乎……更加凝实了?它那双空洞的眼窝中,幽绿色的光芒愈发炽盛!

它猛地看向玄真子,然后又缓缓转向那些刚刚恢复神智、惊魂未定的村民,最后,它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李老栓身上。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彻骨的恶意,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

李老栓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他知道,这东西的目标,是他!或者说,是整个槐荫村最后的希望!

尸王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迈开僵硬而扭曲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李老栓走了过来。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似乎要裂开一般。

玄真子还想再做什么,但他体内的法力已经消耗殆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尸王逼近。

绝望,再次笼罩了所有幸存者。

第四章:古井与绝望

尸王离李老栓越来越近,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气息几乎要将他冻僵。李老栓年事已高,体力早已不支,面对这如同恶鬼般的怪物,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他下意识地后退,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眼看尸王那干枯的、如同利爪般的手就要抓到他的脸上,李老栓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脆的、带着哭腔的呼喊传来:

“爷爷!”

是翠莲!她不知何时挣脱了吓瘫的母亲,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李老栓面前。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瘦弱多病的孩子。

“滚开!”尸王发出一声嘶吼,似乎对活人的气息非常厌恶。它抬起干枯的利爪,朝着翠莲当胸拍去!

翠莲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没有躲闪,反而将怀里的孩子猛地往前一送,自己则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过后,翠莲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了自己身上,将她和孩子狠狠地掀飞出去,摔在地上。她惊愕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和尸王之间!

是村里的老瘸子,孙三爷。他平时因为腿脚不便,很少与人来往,性格也有些孤僻古怪。此刻,他却用一种异常坚定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尸王。他的身上插着几根从尸王身上掉落下来的、如同尖刺般的黑色指甲,鲜血直流,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滚……开……”孙三爷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木棍?不,仔细一看,那似乎是一截干枯的桃树枝!虽然看起来和他平时的拐杖没什么两样,但此刻,这截桃树枝正散发着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光。

“哼!区区凡人也敢阻我?”尸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它似乎有些忌惮那截桃树枝上的红光,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发出嗬嗬的怪响,围着孙三爷缓缓踱步,寻找着攻击的机会。

趁着这个机会,玄真子挣扎着爬到李老栓身边,焦急地问道:“老栓!村口那口古井!还在吗?”

李老栓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在!还在!只是早就干涸了!”

“好!好!太好了!”玄真子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古井……古井深处,通常连接着地脉!或许……那里是它的弱点!或者说,是压制它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李老栓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旱魃生于干土,惧怕地脉阴寒之水!尤其是那些年代久远、深不见底、且常年不见阳光的古井!那里的阴气、湿气,甚至可能蕴含着一丝……龙脉残存的气息!或许是克制它的唯一希望!”玄真子语速极快地说道,“我们必须把它引到井边!然后……想办法把它推下去!”

“引过去?怎么引?”赵虎此时也挣脱了束缚,跑了过来,脸上满是血污和惊恐。

“用……活人!”玄真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又变得坚定,“这是最无奈,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它的目标是活人,是这村子残存的生气!只要有人能在它身边,将它引向古井……”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神都明白了玄真子的意思。这意味着,需要有人牺牲自己,作为诱饵。

孙三爷似乎察觉到了众人的犹豫,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李老栓,嘶哑地说道:“村长……让我去吧……我这条老命……早就该还给这村子了……”

李老栓看着孙三爷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赵虎猛地站了出来,“孙三爷年纪大了,还是我去!我年轻力壮,跑得快!”

“不行!”玄真子立刻阻止,“它的速度不慢,而且力量极大!必须是……对它有一定吸引力,但又不能让它立刻得手的人!最好是……体内阳气相对旺盛,但又不是特别强壮的……”

他的目光在几个幸存的年轻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王二身上。那个之前被尸王打晕,刚刚才醒来的后生。

王二此刻也是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但他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母亲和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又看了看挡在前面的孙三爷,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道长……让我去吧!如果我能做点什么……”

玄真子点了点头:“好!王二,你听着!我会给你一道护身符,能暂时保你不受它直接的攻击。你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靠近它,用你身上的生气吸引它,然后……想办法把它引到古井边!记住,不要和它硬拼!一旦靠近井口,就用尽全力把它推下去!我们会想办法支援你!”

玄真子迅速掏出一张符箓,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符箓贴在了王二的胸口。符箓化作一道微光,融入王二体内。

“准备好了吗?”玄真子沉声问道。

王二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但也有一丝不容动摇的勇气。

“去吧!”玄真子低喝一声。

王二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一步一步地,朝着还在和孙三爷对峙的尸王走了过去。

尸王似乎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个“新鲜”的活人气息,它停下脚步,空洞的眼窝转向王二,发出了兴奋的嗬嗬声。

孙三爷趁着这个机会,猛地用那根散发着红光的桃木棍,狠狠地刺向尸王的腿部!

“嗷!”尸王吃痛,发出一声怒吼,挥爪拍向孙三爷。

孙三爷侧身躲过,但还是被扫中了一下,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生死不知。

“就是现在!走!”玄真子大喊。

王二不再犹豫,转身就跑,朝着村口的方向冲去。

尸王放弃了孙三爷,咆哮着追向王二。它的速度比王二快得多,眼看就要追上。

就在这危急关头,赵虎突然从侧面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粗木柴(之前准备的部分桐油和硫磺还有剩余),他大吼一声,用尽全力将燃烧的木柴朝着尸王的侧面砸去!

火焰虽然无法立刻杀死尸王,但高温和火光显然让它感到了不适。尸王被迫停下脚步,躲避着火焰。

王二趁机跑得更快了。

“这边!这边!”李老栓和几个还能动的村民一起,点燃了更多的火把,试图吸引尸王的注意力,为王二争取时间。

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在死寂的村庄里上演。王二在前方拼命奔跑,身后是步步紧逼的恐怖尸王,周围是提心吊胆、奋力呐喊助威的幸存者们。

距离古井越来越近了!

那口古井,位于村子中心的一片小广场上,井口由青石砌成,上面盖着一块厚重的、布满青苔的石板。由于长期干涸,井口周围堆满了尘土和垃圾。

王二冲到井边,他回头看了一眼,尸王已经近在咫尺!那双空洞的眼窝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去死吧!”王二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井口冲去!

尸王紧随其后,伸出干枯的利爪,抓向王二的脊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二猛地一矮身,躲过了利爪,同时用尽全力,一脚踹在了井口的石板上!

“砰!”

沉重的石板被踹得移动了一下,露出了

尸王收势不及,半个身体已经探到了井口上方!

“推下去!”玄真子和李老栓等人嘶声力竭地喊道。

王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扑上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抵住尸王的后背,朝着井口用力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