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畜!休得伤人!”
随着声音,一个身影迅速地从大殿门口闪了进来,手中拿着一根……燃烧着的木柴?
是那个蓑衣人!
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手里拿着一根还在冒着烟火的木柴,朝着逼近的陈默的山魈狠狠地戳了过去!
山魈似乎对火焰有所忌惮,猛地向后一缩,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避开了燃烧的木柴。
“哼!又是你这孽障!”蓑衣人冷哼一声,手中的木柴挥舞得虎虎生风,“上次让你逃了,这次还敢跑到老衲的地盘来撒野!”
老衲?和尚?!
陈默这才看清,蓑衣人虽然穿着蓑衣戴斗笠,但露出的手腕上,却挂着一串磨损严重的佛珠!而且,他刚才说话的语气,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出家人的沉稳。
难道……这个诡异的蓑衣人,竟然是这座云隐寺的……和尚?!
山魈被激怒了,它不再理会蓑衣人,猛地调转方向,再次朝着地上的陈默扑来!速度极快,带起一阵腥风!
“小心!”蓑衣人大喝一声,想要过来救援,但距离稍远,已然来不及。
陈默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撕咬并没有到来。
一阵更加凄厉尖锐的怪叫突然从山魈的口中发出!
陈默惊讶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山魈扑到一半,动作突然变得极其僵硬、怪异,四肢胡乱挥舞着,仿佛失去了控制。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双眼翻白,口吐白沫!
怎么回事?!
蓑衣人停下脚步,看着痛苦挣扎的山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低声道:“哼,果然是中了‘尸毒’……难怪变得如此狂躁。”
尸毒?!
陈默听得云里雾里。
就在这时,山魈的抽搐越来越剧烈,突然,它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四肢僵直,发出“咔嚓”几声脆响,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不再动弹。
死了?
陈默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那具不再动弹的黑色怪物尸体,又看了看手持燃烧木柴、神色复杂的蓑衣和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了。
“你……你是……”陈默挣扎着爬起来,指着蓑衣人,一时语塞。
蓑衣人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木柴,然后缓缓地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斗笠下,是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
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和疲惫。他穿着一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色僧袍,脚下是一双简陋的芒鞋。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尚未完全褪去青涩的少年僧侣。
“贫僧慧远,云隐寺的住持。”年轻僧侣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与之前那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判若两人。
陈默彻底愣住了。住持?这么年轻?而且……刚才那沙哑苍老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慧远似乎看出了陈默的疑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阿弥陀佛。贫僧修炼了一种粗浅的秘法,可以改变声线,用以驱退山中精怪。方才那一下,是用秘法发出的声音。”
陈默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一个年轻的和尚,住在这荒山破庙里,用秘法驱赶山魈?这简直就像是志怪小说里的情节。
“施主,你是何人?为何会深夜闯入墨染岭,又误入我这云隐寺?”慧远问道,目光平静地看着陈默。
陈默定了定神,决定不再隐瞒。他将自己如何对山魈传说产生兴趣,如何来到墨染岭,如何在林中遭遇山魈袭击,又如何误打误撞地来到这里,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然,他省略了自己做的那个关于“另一个自己”的噩梦,也隐去了那个死去的村民阿狗和诡异的蓑衣人(他现在知道那可能也是慧远幻化的)。
听完陈默的叙述,慧远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带着一丝悲悯。
“原来如此……施主真是胆大。墨染岭自古多凶险,寻常人误入,十死无生。你能闯到这里,已是万幸。”慧远说道,“只是,你不该来云隐寺。”
“为何?”陈默不解。
慧远叹了口气,目光投向大殿深处,声音低沉了下来:“因为……此地已被‘污染’。贫僧被困于此,苦苦支撑,已是多年。”
“污染?被什么污染?”陈默追问。
慧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语:“一种……古老的怨念,以及……被邪力侵蚀的山魈。它们……源于此地的‘业障’。”
业障?陈默听得更加糊涂了。
慧远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解,便耐心地解释起来。
原来,云隐寺并非一座普通的寺庙。它的前身,可以追溯到数百年前。当时的墨染岭,确实如传说中那般,是山魈等精怪的巢穴,时常出来祸害人畜。后来,一位据说是得道高僧的云游僧人在此建寺,名为云隐,意为“隐于山林,潜修佛法,镇压邪魔”。
那位开山祖师佛法高深,确实镇压了不少作乱的精怪,其中就包括山魈一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更古老、更强大的负面力量开始在墨染岭深处苏醒。这些力量似乎与山川地脉相连,难以根除。
那位祖师圆寂后,后世弟子虽然继续驻守此地,但修为境界终究有限,渐渐难以完全压制。尤其是百年前,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火焚毁了寺庙大半,多位高僧圆寂,寺庙的镇压之力大损。
从那以后,墨染岭的邪祟之气开始逐渐复苏、蔓延。山魈一族首当其冲,受到了这股“业障”邪力的侵蚀,变得越来越狂躁、邪恶,甚至产生了变异。它们不再仅仅是昼伏夜出的精怪,部分山魈开始能够模仿人声,甚至……诞生出拥有智慧、懂得操控人心的“山魈王”。
而云隐寺,也受到了这股邪力的影响。寺庙本身仿佛被一种无形的诅咒笼罩,许多僧人在此修行,心智逐渐被侵蚀,变得疯癫、狂躁,甚至最终被山魈同化,变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
如今的云隐寺,早已不复当年的清净庄严。寺中除了慧远之外,恐怕还有不少……已经失去理智、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僧侣”。
陈默听得心头发寒。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慧远要用秘法改变声音,为什么要将寺庙隐藏在深山之中,为什么他会说这里已被“污染”。
“那……那些山魈,尤其是那个‘山魈王’,为何会出现在寺庙附近?”陈默想起了刚才那只死去的山魈,以及之前听到的诡异声音。
慧远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因为……贫僧最近找到了一些线索,似乎与百年前那场大火有关。而这,似乎触动到了某些存在。那个死去山魈身上的‘尸毒’,便是被邪力深度侵蚀的迹象。恐怕,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看了一眼地上山魈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疲惫:“施主,你误入此地,已是危险之极。如今寺庙已被邪祟笼罩,你不能再待下去。趁着天色尚早,你立刻离开这里,沿着原路返回,不要回头,不要停留,能跑多远跑多远!”
陈默心中一紧。听慧远的口气,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得多。这哪里是什么古刹,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正在腐烂的陷阱!
“可是……”陈默犹豫了一下,“我……”
“没有可是!”慧远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施主,你我有缘相见,贫僧不能见死不救。但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那些邪祟的食粮!快走!”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黑色锦囊,塞到陈默手中:“这是我早年偶然所得的一件护身法器,或许能帮你抵挡一些低级邪祟的侵扰。但切记,它的力量有限,关键还是靠你自己!”
陈默握紧了手中的锦囊,入手温热,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檀香味。他知道,这可能是慧远能给他的最大帮助了。
“多谢大师指点!告辞!”陈默不再犹豫,对着慧远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准备沿着来时的路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阵更加凄厉、更加疯狂的怪笑声,突然从寺庙大殿的其他地方响了起来!
“桀桀桀……有人来了?是送上门的食物吗?”
“嘻嘻嘻……看他那害怕的样子,一定很好玩!”
“抓住他!抓住他!把他留下来陪我们!”
这些笑声充满了恶意和癫狂,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伴随着笑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拖拽声、以及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近!
慧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不好!它们……它们被惊动了!而且不止一只!”
他急忙拉住陈默:“快!这边!”
说着,他拉着陈默,没有朝着大门方向,反而朝着大殿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堆满杂物的角落跑去!
第四章:绝境与异变
慧远拉着陈默,敏捷地绕过大殿侧面的杂物堆,来到一处更为隐蔽的狭窄通道前。这条通道被一扇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门后黑漆漆的,不知通往何处。
“快进去!”慧远低喝一声,用力推开木门,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郁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慧远推了进去。他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回头看时,只见慧远也迅速闪身进来,然后反手将那扇破旧的木门用力关上,并转动了门上那个锈迹斑斑的插销。
“咚!”
沉重的插销落下,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那疯狂的怪笑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通道口徘徊。陈默甚至能听到爪子刮擦木门的声音,以及山魈那特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喘息声。
“它们……它们发现我们了?”陈默紧张地问道,心脏狂跳不止。
慧远没有回答,而是迅速在门后摸索着。片刻之后,他似乎找到了什么,用力一扳,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门板下方弹出了一个活动的木板,刚好堵住了门缝。虽然无法完全隔音,但至少能阻挡一部分视线和声音。
做完这一切,慧远才松了口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依旧苍白。
“暂时……安全了。”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通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从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大师……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陈默压低声音问道,握紧了手中的护身锦囊。
“沿着这条密道走。”慧远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缥缈,“这是前人修建的一条废弃地道,或许能通往山外。或者……至少能让我们暂时摆脱那些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施主,接下来的路恐怕不好走。这条地道年久失修,里面可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而且……这山中的邪祟,感知敏锐,我们未必能完全甩掉它们。”
陈默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留在云隐寺,只有死路一条。跟着慧远走这条未知的地道,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明白了。”陈默点了点头,“全听大师安排。”
慧远似乎松了口气,然后从怀里摸索着,取出了一个火折子和一小截备用的蜡烛点燃。微弱的烛光驱散了部分的黑暗,也照亮了两人面前的景象。
这是一条用青石板铺就的地道,不算宽敞,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墙壁和顶部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黑色的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一些不知名动物的骸骨。
两人一前一后,借着微弱的烛光,小心翼翼地在地道中前行。
地道蜿蜒曲折,时而向上,时而向下,仿佛没有尽头。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慧远走在前面,手中除了蜡烛,还握着一根看起来像是禅杖,又像是某种武器的乌木长棍。他的神情专注而警惕,不断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陈默跟在后面,紧紧握着手中的锦囊,心脏依旧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他不知道这条地道会通向哪里,也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他只能依靠着那微弱的烛光和前面那个年轻僧侣的背影,一步步地向前挪动。
时间在这种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逝。陈默感觉自己的体力在迅速消耗,精神也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恐惧而开始感到疲惫和恍惚。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慧远突然停下了脚步,举起了手,示意陈默噤声。
“嘘……”慧远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陈默不要出声。
陈默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悉悉索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
然后,是一种……粘稠的、如同淤泥滚动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极其难闻的、像是腐烂尸体混合着硫磺的气味,顺着地道微弱的空气流动,飘了过来。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是什么声音?什么气味?
慧远的表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紧了紧手中的乌木长棍,低声道:“小心……是‘腐骨虫’!”
腐骨虫?那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陈默问清楚,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对对细小而恶毒的红光!
紧接着,无数只拳头大小、如同蛆虫般蠕动的、覆盖着粘稠液体的黑色怪虫,从四面八方的石缝里、墙角边、甚至是从天花板上滴落下来,朝着他们两人涌了过来!
这些虫子爬行速度极快,身体表面不断滴落下恶臭的粘液,所过之处,青苔和地面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不好!数量太多了!”慧远脸色大变,急忙将手中的蜡烛猛地往前一扔!
燃烧的蜡烛落在地上,瞬间点燃了地面上堆积的灰尘和一些不知是什么的杂物,腾起一股火焰和浓烟!
那些腐骨虫似乎极其惧怕火焰和烟雾,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声,在火焰和烟雾面前纷纷后退、躲避。
趁着这个机会,慧远一把拉住陈默:“跟我来!快走!”
两人不再沿着原来的道路,而是转向地道侧壁一个更加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钻了进去!
裂缝内部更加黑暗、潮湿,几乎无法通行。两人只能艰难地匍匐前进,身后传来腐骨虫撞在裂缝口、发出“咔咔”声响的声音,令人心惊胆战。
不知爬行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两人才从一个同样狭窄的出口狼狈地爬了出来,重新回到了主地道。
陈默浑身沾满了灰尘和污泥,手臂和脸上也被粗糙的石壁刮出了道道血痕,狼狈不堪。
“呼……总算暂时甩掉它们了。”陈默喘着粗气说道。
慧远脸色依旧苍白,他检查了一下陈默,见他没有受伤,才稍稍松了口气。“腐骨虫喜阴湿,畏惧火焰和阳气。这条地道很长,类似的地方恐怕还有不少。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陈默点了点头,心中对这条地道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
两人继续前行。这一次,慧远更加谨慎,不断留意着两侧的石壁和地面,生怕再有危险的东西突然出现。
又走了一段距离,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些岔路。
“这里……好像是地道的中心区域。”慧远看着眼前的几条岔路,眉头紧锁,“我以前从未深入过这里。前人留下的记载有限,不清楚这些岔路通向哪里。”
陈默心中一动:“那……我们该怎么走?”
慧远沉吟片刻,说道:“施主,你我缘分未尽,但贫僧职责所在,不能带你走出墨染岭。我的任务是守住云隐寺,阻止那些邪祟扩散。你从这里选择一条岔路,或许能找到出路。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要保持本心,不要被恐惧和邪念所吞噬。”
陈默愣住了。慧远的意思是……要在这里和他分道扬镳?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危机四伏的地道里?
“大师……”陈默有些难以置信。
“施主,这是最好的选择。”慧远的语气很坚定,“你留在我身边,只会拖累我,也可能给我带来更大的麻烦。而且,你的出现,或许……会触动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这对你,对我,都不好。”
他指了指其中一条看起来最为平坦、似乎是向下延伸的岔路:“这条路,根据地形的坡度判断,有可能是通往山下的。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不要回头。如果……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就捏碎你手中的那个锦囊。或许……能为你争取一点时间。”
说完,慧远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墨绿色布条包裹的东西,塞到陈默手中:“这是我抄录的一些关于墨染岭和山魈的笔记,或许对你了解此地有所帮助。保重!”
说完,不等陈默再说什么,慧远毅然转身,选择了另一条向上延伸的岔路,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陈默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慧远消失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感激、不舍、担忧、茫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位神秘的年轻僧侣,救了他的命,给了他护身符和笔记,却要在最危险的关头将他独自留下。
他知道,慧远是为了他好。地道里的危险难以预料,带着他这个累赘,确实会增加慧远的负担和风险。
“大师……保重!”陈默朝着慧远消失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污渍,握紧了手中的护身锦囊和慧远留下的笔记,毅然选择了那条通往山下的岔路,继续向前走去。
地道向下延伸,坡度越来越陡。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浑浊,带着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的通道豁然开朗,似乎到了一个比较大的空间。
陈默举着从附近找到的一个破烂火把(用慧远教的方法,用摩擦生火点燃),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悬挂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如同倒生的石林。洞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奇异的发光菌类,散发出幽幽的、鬼火般的绿光。
而在溶洞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水潭。潭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表面平静无波,却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更让陈默毛骨悚然的是,在水潭边上,以及溶洞的角落里,竟然……堆放着无数具骸骨!
有人类的骸骨,也有一些不知名野兽的骸骨,层层叠叠,堆积如山,许多都已经腐朽发黑,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一个埋葬了无数生命的万人坑吗?
陈默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恐惧,胃里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突然从溶洞深处传来。
那歌声很轻柔,很飘渺,像是一个女子在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歌声空灵动听,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悲伤。
陈默浑身一僵。在这种环境下,听到如此诡异的歌声,比听到任何怪物的咆哮都要让人心悸!
他立刻屏住呼吸,躲在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面,警惕地望向溶洞深处。
歌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唱歌的人正在朝着他这边靠近。
伴随着歌声,一股淡淡的、奇异的香气,也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那香气很特别,闻起来有些像某种花香,但又带着一丝甜腻和……令人昏昏欲睡的眩晕感。
陈默感觉自己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这香气……有古怪!
他急忙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不敢再待在这里,必须立刻离开!
他悄悄地后退,想要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白色的身影,突然从溶洞深处的黑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陈默瞬间瞪大了眼睛,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子!
她的容貌绝美,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仙女。她赤着一双雪白的玉足,踏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缓缓地向水潭边走去。
她的手中,拿着一个用白色骨头制成的、形状古怪的乐器,一边走,一边轻柔地吹奏着,发出那空灵而诡异的歌声。
她看起来……没有丝毫恶意,反而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但是,陈默心中的恐惧却达到了顶点!
因为他认得这个女子!
或者说,他认得这个女子的脸!
这张脸……和他第一天晚上在噩梦中看到的、躺在床上那个“自己”的脸,一模一样!
不!不仅仅是相似,简直就是……同一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女子,就是那个“山魈王”?!
或者说……是她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人格?!
陈默的大脑一片混乱。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极限。
白衣女子走到水潭边,停下脚步,面向墨绿色的潭水,将手中的骨笛放在唇边,吹奏出更加悠扬婉转的旋律。
歌声回荡在溶洞之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潭水表面,开始泛起层层涟漪。然后,水面慢慢地、慢慢地向上拱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如同山丘般的……人头!
那是一个……巨大的、苍白浮肿的、没有五官的人头!
人头的皮肤如同腐烂的水草般下垂,上面布满了脓包和蠕动的蛆虫。巨大的嘴巴无声地张合着,仿佛在配合着白衣女子的歌声。
陈默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惊叫出声。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浑身冰冷。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白衣女子似乎对水潭中出现的巨大人头毫不在意,她继续吹奏着骨笛,歌声变得更加凄厉、更加哀怨。
突然,那巨大的人头,猛地张开了布满利齿的大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咆哮声如同实质般冲击着陈默的耳膜和大脑,让他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紧接着,一股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如同喷泉般从人头的嘴里喷射而出,射向四面八方!
陈默躲闪不及,被溅到了几滴在手臂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传来!他感觉自己的皮肉正在被腐蚀、融化!
“啊!”陈默惨叫一声,再也顾不上隐藏,转身就向着来时的通道疯狂逃去!
他不知道那白衣女子和那个巨大的无面人头是什么来头,但他知道,这里绝对不能待下去!
身后,传来了白衣女子更加尖锐、更加疯狂的笑声,以及那巨大人头更加狂暴的咆哮!
整个地下溶洞,仿佛都在这恐怖的歌声和咆哮声中颤抖、崩塌!
陈默拼命地向前跑,手臂上火辣辣地疼,意识也开始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变得模糊。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正在迅速地逼近!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口袋里那个慧远给的护身锦囊,突然散发出一阵温热的光芒!
一股暖流瞬间从锦囊传入他的四肢百骸,手臂上那灼烧般的剧痛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同时,他混沌的意识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看到前方不远处,就是地道的一个出口!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陈默朝着那个出口冲了过去!
就在他即将冲出地道的瞬间,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白衣女子,正悬浮在半空中,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逃跑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怨毒的笑容。
而在她下方,那个巨大的无面人头,正张开血盆大口,似乎想要将他吞噬!
陈默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停留,一头冲出了地道!
第五章:归来与余烬
当陈默跌跌撞撞地从狭窄的地道口重新回到云隐寺那破败的大殿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肮脏的窗户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让这座本就阴森的古刹更添了几分诡异。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又冷又湿。手臂上被黑色粘液溅到的地方,虽然疼痛减轻了许多,但依旧红肿不堪,传来阵阵灼烧感。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条通往地道深处的黑暗入口,心中充满了后怕。刚才在地道里经历的一切,如同噩梦般缠绕着他。那个白衣女子,那个巨大的无面人头,还有那诡异的歌声和腐蚀性的液体……这一切都太过恐怖,太过不真实。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护身锦囊。锦囊已经恢复了冰冷,不再发光。但他能感觉到,刚才确实是这个锦囊救了他一命。
慧远……你现在怎么样了?你留在那条地道里,面对那个恐怖的白衣女子和山魈王,有把握吗?
陈默心中充满了担忧,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冲回去也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成为累赘。慧远既然选择让他离开,必然有其道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慧远说,这条地道通往山下。那么,出口应该就在墨染岭的山下某处。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座被诅咒的山脉。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他强撑着疲惫和伤痛的身体,离开了大殿,想要寻找上山的路。
然而,当他走出大殿,环顾四周时,他却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和他早上来的时候,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整个云隐寺,笼罩在一片更加浓重的、如同实质般的阴影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比之前更加刺鼻。
大殿之外,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庭院里,竟然……出现了几个人影!
那些人影穿着破烂不堪的僧袍,如同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在庭院里徘徊、游荡。他们的身体摇摇晃晃,动作僵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无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令人不安的笑容。
是那些被邪祟侵蚀的僧侣!
陈默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躲在一根残破的石柱后面。
这些……就是慧远所说的,被山魈同化的“僧侣”吗?
他们看起来……极其危险!
就在这时,一个游荡的“僧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朝着陈默藏身的方向望了过来!
紧接着,其他的几个“僧侣”也都停下了脚步,纷纷将头转向陈默,脸上露出了那种诡异的笑容。
然后,他们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丧尸般,迈着僵硬的步伐,朝着陈默包围了过来!
陈默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立刻转身,朝着记忆中上山的路,没命地狂奔起来!
身后,传来了那些“僧侣”嘶哑难听的怪笑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陈默不敢回头,拼命地向前跑。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闯入了某种恐怖电影的片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而疯狂。
他沿着来时的路,一路飞奔下山。山路依然崎岖难行,但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逃离这座墨染岭!
跑了不知多久,直到他感觉肺部快要炸开,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再也跑不动了,他才扑倒在路边的一片草丛中,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地喘着气。
他回头望去。
墨染岭依旧矗立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而狰狞的巨兽。山顶被浓厚的暮色和云雾笼罩,看不真切。
那些恐怖的“僧侣”,并没有追上来。
难道……甩掉他们了?
陈默稍微松了口气,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却如同潮水般涌来。手臂上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精神上的恐惧和疲惫更是难以言喻。
他挣扎着坐起身,拿出那半瓶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哪里的雄黄粉,胡乱地在自己身上撒了一些。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一根还算结实的树枝,当做临时的拐杖和武器。
天色越来越暗,山林里的夜晚即将再次降临。他必须尽快找到下山的路。
幸运的是,他在路边发现了一条被野猪或者山猫等动物踩踏出来的小径。这条小径虽然崎岖,但明显比那条原始的山路要好走得多。
陈默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沿着这条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走去。
又走了大约两个多时辰,当天空完全被黑暗吞噬,只有稀疏的星光点缀其间时,他终于隐约看到了山下村庄的灯火!
得救了!
陈默心中一阵狂喜,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片灯火跑去。
当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口,看到那几间熟悉的土坯房时,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醒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颠簸的拖拉机上。拖拉机正沿着来时的那条土路,朝着县城的方向驶去。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默转过头,看到拖拉机司机那张黝黑的脸。正是昨天载他上山的那个司机。
“大……大叔?”陈默有些惊讶,又有些虚弱,“我……怎么会在这里?”
“唉,我在山下砍柴,看到你昏倒在村口,就赶紧找人把你抬上来了。”司机叹了口气,“看你的样子,是去墨染岭了吧?怎么样?没事吧?”
陈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说自己差点死在里面?说那里有山魈,有变成丧尸的和尚,还有一个会唱歌的白衣女鬼?
他只能含糊地说道:“没……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有点迷路了。”
司机也没多想,只是叮嘱道:“那地方邪乎,以后可别再去了。你运气好,命大,捡回一条命。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拖拉机很快到了县城。陈默付了车钱,谢过司机,然后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住的那个简陋的小旅馆。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吃了点东西,陈默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憔悴的脸,手臂上那道依旧红肿的伤口,以及身上沾染的泥土和污渍,才真切地感受到,昨天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墨染岭的经历,如同一个深刻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摊开手掌,看着那个已经失去光泽、变得冰冷的护身锦囊,还有慧远留下的那本墨绿色布条包裹的笔记。
他拿起笔记,解开布条,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是用一种古朴的毛笔字书写的关于墨染岭和山魈的记载。字迹工整,但内容却充满了诡异和惊悚。
笔记中详细记录了山魈的形态、习性,以及它们被“业障”侵蚀后的变化。其中提到了山魈王,说它是古老怨念的集合体,能够模仿人声,操控人心,甚至……赋予其他精怪智慧。
笔记的后半部分,则记载了百年前那场大火的线索,似乎与山魈王有着莫大的关联。但很多关键信息都被刻意隐去了,只留下一些模糊的词语和地名。
最后几页,则是慧远自己的记录。记录了他来到云隐寺后的所见所闻,以及他察觉到的异常。他还记录了自己发现地道的事情,以及地道深处潜藏的巨大危险。最后一页,只有短短几个字:
“孽缘已至,劫数难逃。唯愿……留得青山在。”
陈默合上笔记,心中充满了沉重和不安。
慧远……他怎么样了?他是否还活着?他留在那条充满未知的地道里,是为了什么?
还有那个白衣女子,那个巨大的无面人头,它们到底是什么?和慧远留下的笔记里的记载又有什么联系?
太多的谜团,如同墨染岭上空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这次墨染岭之行,或许只是一个开始。那个古老而邪恶的存在,并没有真正被消灭,它只是暂时沉寂了下去。
而他,作为一个无意中闯入、又侥幸逃脱的见证者,未来,恐怕还会和这一切产生交集。
他将笔记小心地收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划破寂静,如同来自墨染岭的……回响。
陈默走到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久久无语。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但也夹杂着一丝难以熄灭的……决心。
他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