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还黏着糖浆,龙袍金线在体温下软得不成形。胤禛披着那件缺眼的蟠龙袍站在棋盘边,福晋垂手立在一旁,谁都没提年羹尧初七要动手的事,仿佛刚才窗外整齐的甲胄声只是风刮过檐角。
“糖不够甜。”他低头咬住我指尖残留的糖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膳房送来的粥稀了点。
我没答话,只把掌心里融化的糖块重新按回龙目位置。琥珀色糖浆缓缓渗进金线缝隙,像墨汁滴进宣纸,无声无息地填满空缺。苏培盛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手里捧着针线匣子,见我抬头,便轻轻点了点头。
“四爷,”我开口,“这龙眼睛得补上,不然登基大典上叫人看了笑话。”
胤禛没应声,只抬手示意苏培盛把针线匣递给我。匣子里除了寻常丝线,还有几根极细的银针——是上月我拆西洋钟表时留下的零件改的。我挑出一根,在烛火上烤了烤,又蘸了点糖浆,开始往内衬里绣。
针脚细密,走的是糖纹密电的路数。我在现代做账时练出来的本事,数字转图案,图案藏信息,一笔一划都是算计。龙袍内衬原本绣的是云纹,我借着补眼的由头,把真正要紧的消息藏进糖纹里——年羹尧调兵的时间、路线、接应人,全压在龙心位置。
刚绣到一半,殿门突然被撞开。年氏哭喊着冲进来,裙摆扫翻了案几上的茶盏,水渍泼了一地。她扑到胤禛脚边,声音尖利:“四爷!我兄长被人诬陷通敌,求您明察!”
胤禛没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福晋上前一步,想扶她起来,却被她甩开手。年氏跪在地上,袖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半截手腕——和上回在花园丢猫时一样,还是那条靛蓝布角做的护腕。
我低头继续绣,手指稳得很。糖浆黏稠,针尖带起一丝拉丝,在烛光下闪了闪。年氏还在哭诉,声音越来越高,句句指向兵部有人构陷年羹尧。她说得情真意切,眼泪一颗接一颗往下掉,可没人打断她,也没人安慰她。
直到她往前挪了一步,右脚踩中我早前撒在地砖缝里的薄荷糖碎。
那糖是我特制的,加了双倍薄荷粉,遇热即化,气味冲鼻。年氏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膝盖重重磕在地砖上。她张嘴要喊,却先打了个喷嚏——响亮、急促、连着三个,震得头顶梁木都抖了抖。
第四个喷嚏刚冒头,她袖中毒针就掉了出来。“叮”一声脆响,落在青砖地上,针尖朝上,闪着幽蓝的光。
殿内静了一瞬。
胤禛终于抬眼,目光从棋盘移到年氏身上,再落到那根毒针上,最后落回我正在绣的龙袍内衬。他伸手,把我刚绣完的那一小块糖纹扯平,指尖在某个节点上轻轻按了按。
“年氏,”他开口,声音不高,“你兄长的事,本王自会查清。你先回房歇着。”
年氏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被苏培盛一个眼神止住。两名太监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她胳膊,拖着往外走。她挣扎了几下,又打了个喷嚏,这次连眼泪鼻涕一起糊在脸上,狼狈得不成样子。
门关上后,福晋叹了口气,转身去收拾打翻的茶盏。苏培盛默默退到屏风后,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继续绣,糖纹最后一笔收尾,正好压在龙心正中。胤禛伸手接过龙袍,抖开看了看,缺眼的蟠龙如今双目炯炯,糖浆凝固后泛着微光,像活过来似的。
“糖纹密码,”他忽然说,“以后军报奏折,都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