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紧那张假文书,纸边硌得掌心发疼:“所以王爷早知道丙字库里有东西?故意让我来取?”
胤禛没答,只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塞给她:“路上吃。”纸包里是几块芝麻酥,还带着体温。他抬脚跨出门槛,背影融进夜色前丢下一句:“明日辰时,前院书房等你——别迟到。”
姜岁晚站在原地,把芝麻酥掰成小块慢慢嚼。甜味化开时,她忽然想起老账房掉落的那半截当票——背面荧光墨水写的“江宁织造府”,此刻正贴身藏在她里衣口袋里。
回屋的路上,雪下得更密了。她拐过抄手游廊时,看见年氏院里的灯还亮着。窗纸上人影晃动,隐约传来摔东西的脆响。姜岁晚放轻脚步,贴着墙根溜过去。
刚摸到自己房门口,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苏培盛从廊柱后的暗处闪出来,脚步轻得如同猫儿,手里捧着件厚斗篷,玄色的缎面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微光:四爷让奴才送来的,说夜里寒气重,特意嘱咐要看着您穿上。
她微微一怔,指尖触到斗篷内里柔软的绒毛,一股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扑面而来——是四爷平日惯用的熏香。将斗篷披上肩头,系带时毛领轻轻蹭着下巴,带着些许痒意,却也让被夜风吹得发凉的身子渐渐回暖。这么晚了,公公还没歇着?
哪敢睡啊。苏培盛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朝掌心哈出一团白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年侧福晋在院子里闹了半宿,非要见王爷,说您偷了她新得的胭脂方子——奴才拦了三次,嗓子都哑了,这才劝回去。
姜岁晚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意。她伸手理了理斗篷的褶皱,声音轻缓却清晰:劳烦公公传个话,就说那方子确实在我枕头底下压着呢,让她自己来拿便是。
苏培盛一愣:“这……不太妥当吧?”
“妥当得很。”她推开房门,“顺便提醒她,我枕头底下还藏着通汇银号的密账——上回没找着,这次可别空手而归。”
关门落栓后,姜岁晚没点灯,摸黑走到床前。枕头掀开,底下果然压着张纸——不是什么胭脂方子,而是她白天誊抄的密信副本。她把纸塞进床板夹层,又从枕芯里抠出半块碎玉。
玉是胤禛给的,穗子上系的小笺被她收进了妆匣。此刻摩挲着玉的断口,她突然明白过来——丙字库那座自鸣钟,根本不是偶然坏的。钥匙、密信、甚至老账房的叛变,全在胤禛算计里。而她,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一枚棋子。
窗外传来打更声,三长两短,和昨夜海棠树下的鸟叫一模一样。姜岁晚躺上床,把碎玉攥在手心。玉面还残留着胤禛指尖的温度,暖得她心头发烫。
闭眼时,她听见自己轻轻说了句:“账房先生姜明远……倒是个新鲜身份。”
雪粒子敲在窗棂上,簌簌作响。她想着明日要见的“燕窝商”,想着扬州码头的伏兵,想着年羹尧藏在丝绸税款里的火器。乱七八糟的念头搅在一起,最后却定格在胤禛递姜茶时垂下的眼睫上——那里面似乎藏着点别的东西,不像算计,倒像……心疼?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碎玉硌着胸口,却不觉得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