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基地的空气仿佛被冻结。
一种心照不宣的、极其不自然的刻意回避,在苏宁儿与墓碑之间无声上演。
苏宁儿将自己彻底埋进了新队伍的战术训练里,日程表排得密不透风。
她总是最早一个到达训练场,精准地掐着结束的哨声,几乎是立刻收拾装备,头也不回地迅速“溜走”,绝不给自己,也绝不给可能出现在附近的那个人,任何一丝产生交集的机会。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背影却总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仓促,像是在逃离某种无形的磁场。
而墓碑那边,则是另一种形式的沉默壁垒。
他仿佛从训练室的日常中蒸发了一般,不再亲临指导,所有指令、变更,甚至一个细微的调整,都通过副手蝰蛇之口传达。
他把自己关在指挥室或训练塔楼,透过单向玻璃,目光沉沉地落在下方那个挥汗如雨、却始终不肯抬头望向这边的身影上。
这股低气压明显到连神经相对大条的蝰蛇都感觉到了异样。
他夹在两人之间传递信息,看着一个比一个绷得紧的脸。
他忍不住私下挠头嘀咕:“他们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前几天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跟结了冰似的……这是吵翻了?”
这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一直持续到洛阳成功将黛茜大脑记忆数据与“先知”芯片完成融合的那一天。
会议通知同时抵达了墓碑和苏宁儿的通讯器。
当苏宁儿刻意拖延了几分钟,才磨蹭着走到洛阳的实验室时,墓碑已经在了。
他正背对着门口,站在那张长方形的办公桌主位一侧,微微倾身与洛阳讨论着芯片的初始数据,高大的背影如同冷硬的岩壁,隔绝了外界。
苏宁儿的脚步在门口几不可查地一顿,呼吸微滞,随即,她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快速溜进房间,极其“自然”地选择了长桌最远端、靠近门边的角落位置坐下。
尽可能地将自己隐藏在相对昏暗的光线里,拉大了与他之间的物理距离。
在她落座的瞬间,墓碑与洛阳交谈的声音似乎有了一刹那微乎其微的凝滞,他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个几乎要缩进墙壁里的身影。眸色沉了沉,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叩击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对话,仿佛毫无所觉。
过了一会儿,言廷也到了。
他的目光在室内迅速一扫,先是略带疑惑地看了一眼坐在遥远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苏宁儿,随即眼神微动,掠过墓碑冷硬的背影,心中似乎了然。
他脸上挂起温和的笑意,很自然地选择了洛阳旁边的位置坐下。
那个位置,不仅靠近主讲区,也微妙地靠近了墓碑原本所站的地方。
正专注于调试全息投影的洛阳,对这几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浑然未觉。
他头也不抬,随口招呼,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宁儿,你坐那么远做什么?过来点,到这边来,靠近墓碑的位置。等下数据流演示开始,细节很多,离太远听不清也看不清。”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冰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伪装的平静。
苏宁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桌子另一端,那道难以忽视的、带着实质压迫感的视线,终于明确地、沉沉地落在了她身上。
言廷也适时投来了温和却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粘稠的阻力。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紧,指尖陷入掌心,留下几个浅浅的月牙印。
过去,还是不过去?
这短短几步路,此刻却仿佛隔着无形的刀山火海。
洛阳调试完毕,起身准备正式开始讲解。
这时,言廷突然站了起来,他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目光明确地投向孤立无援的苏宁儿,声音清晰而带着一种回护之意:“宁儿,过来,坐我旁边。”
他认为墓碑肯定把之前在坟墓那里(或许还包含了留宿的芥蒂)积压的火气,全数撒到了宁儿身上,才导致这几日诡异的低气压和她的刻意回避。
他看着苏宁儿那下意识远离墓碑、显得孤立无依的样子,更坚定了自己所有的判断。
如果墓碑持续这样用冷暴力对待她,他或许不得不在某些方面,用些手段来确保她的处境,至少,要让她知道并非无人可以倚靠。
苏宁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援手”架在了火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依言起身,一个含糊的“好”字音节还未完全出口,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没有真的向言廷迈出一步。
理智告诉她,接受言廷的解围能暂时摆脱尴尬,但身体却仿佛残留着那晚的记忆,对靠近墓碑本能地产生了一种混合着抗拒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滞涩。
“坐我旁边。”
一道更低哑、更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索,瞬间截断了她所有的犹豫和言廷未竟的话语。
墓碑甚至没有回头看任何人,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屏幕上,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向苏宁儿,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挑衅和绝对的压迫:
“坐那么远,怕我吃掉你吗?”
苏宁儿瞬间僵在原地,坐下去也不是,走过去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