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毫无预兆地模糊了苏宁儿的视线。
何时,墓碑已经走进了她的内心。
蝰蛇站在她身边,看着里面生死未卜的队长,拳头紧紧握起,石膏下的断臂肌肉绷紧。
那个永远气场强大,像山一样可靠的队长,此刻却躺在那里,生命悬于一线。
这种反差带来的冲击,让他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马指挥官站在他们身后,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能感受到这两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沉重与焦急,那是一种超越普通战友的情谊。
“医生怎么说?”最终还是蝰蛇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问向指挥官。
“情况很危急。”指挥官言简意赅,“他失血量太大,超过了人体极限,能撑到罗马就是一个奇迹。多处伤口深度感染引发了败血症,现在主要靠强效抗生素和升压药维持血压和器官功能。最重要的是他自身的求生意志……”
“医生说,他的身体机能似乎在自我修复,但速度很慢,而且极不稳定。能否挺过去,接下来的24到48小时是关键。”
求生意志…… 苏宁儿听着,泪水流得更凶。她想到墓碑为了救出坟墓,毅然一人冲进陷阱的决绝;
她不知道他后来经历了什么样的血战,如何护着坟墓、顽强不屈的逃亡来到罗马。
她想起,他对抗幕宏渊时,徒手贯穿针管;疯狂撞门肿胀的手臂;
种种…
最艰难的时候,他让她记住自己。
那个经常说她找死,却从未让她死的队长。
她是他的“工具”没错,但也是他珍惜的“工具”。
他自身难保,却在幕宏渊的监视下,在她意识海里给她坐标。
他冒险偷换芯片,只为兑现对她一个承诺的执着;
他拼尽一切将她推开,自己却承受了傀儡偷袭的身影……
他为了护住黑鼠,被多人袭击致重伤却纹丝不动。
那不是冷血的墓碑,也不是可怕的墓碑。
是这些年在父权控制下,被强行抹去自我,不断被改造身体,次次意识剥离,孤军奋战、又次次重新找回自我的墓碑。
他冰冷的外壳下,冰冷的血液里,但灵魂里却始终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他的意志从未屈服,哪怕如今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会挺过去的。”苏宁儿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她用手背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目光紧紧锁在墓碑苍白的脸上,“他经历了那么多……从地狱里爬出来……他绝不会倒在这里!”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话,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原本有些平缓的曲线,突然出现了一个轻微的、但确实存在的有力波动。
虽然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微弱,但这一下,却让窗外三人的心都跟着猛地一跳!
“是他听到了吗?……”苏宁儿喃喃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希望。
就在这时,一名护士从IcU里面走出来,对着指挥官低声汇报了几句。
指挥官点了点头,转向苏宁儿和蝰蛇:“医生需要进去进行下一轮治疗和检查,我们在这里会打扰他们。先回病房吧,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你们。”
苏宁儿,蝰蛇为了不耽误治疗,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房内那个顽强抗争的身影,在指挥官的示意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IcU区域。
返回病房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回到病房后,苏宁儿无力地靠坐在床上,胸口的疼痛因为刚才的情绪激动和匆忙走动而加剧,但她此刻浑然不觉。
她的脑海里全是墓碑脆弱的身影和监护仪上那条起伏的曲线。
蝰蛇也沉默地坐在自己床上,独臂无意识地握紧。
指挥官看着他们,沉吟片刻,开口道:“你们也需要休息。只有保住你们自己,才能在你们的朋友醒来时,给予他们支持。”
“关于言廷指挥官和墓碑的情况,我会持续关注。有任何进展,都会告知你们。”
“谢谢您,指挥官。”苏宁儿低声道谢。
指挥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言廷床边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苏宁儿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轻声对蝰蛇说:“我以前……很怕他。甚至……觉得他随时可能会杀了我。”
蝰蛇沉默地听着,他知道苏宁儿说的是墓碑。
“可是……”苏宁儿的眼泪又悄无声息地滑落,“看到他刚才那个样子……我这里……”她用手按住自己缠着绷带的胸口,声音哽咽,“好疼……比伤口还要疼……”
她终于明白,那个曾经让她恐惧的男人,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他的坚韧,他的守护,他偶尔流露的复杂与挣扎,都深深印刻在了她的心里。
对他混杂着敬畏、服从、依赖、心疼,还有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感情。
蝰蛇叹了口气,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自己心里也同样被担忧和无力感充斥着。
“我们会等到他醒来的。”最终,他只是重复着这句苍白却坚定的话。
夜色渐深,医院走廊的灯光变得昏暗。
苏宁儿和蝰蛇却毫无睡意,他们一个看着昏迷的言廷,一个望着天花板,心中共同牵挂着在IcU里那个正在与死神搏斗的男人身上。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固执地燃烧着。
他们相信,那个名为墓碑一样坚韧的男人,绝不会轻易向命运低头。
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并在他需要的时候,成为他的支撑。
而此刻,在IcU内,墓碑的指尖,在一片无人察觉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动弹了一下。
仿佛在意识的深渊中,回应着那份来自窗外的、炽热的期盼与誓言。
战斗,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