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叹息,轻若鸿毛,却重逾山岳。
时间与空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剥离了意义,万物凝滞,唯有意念尚能在绝对的寂静中流淌。
林枫那凝聚了所有力量、濒临爆发的搏命一剑,被硬生生定格在挥出的前一刻。剑尖那内敛的暗灰色寂灭剑芒,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毒刺,距离最近的一条黑色触手仅有寸许之遥,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他全身的肌肉、奔腾的气血、乃至左眼中疯狂旋转的灰色漩涡,都陷入了绝对的静止。唯有意识深处那滔天的恨意与决绝,如同被封存在冰层下的岩浆,依旧在无声地咆哮。
舒婉儿维持着被吸力拉扯、险险稳住身形的姿态,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惶与担忧,那双重见光明的灵瞳中,倒映着前方被定格的林枫背影与漫天凝固的黑色触手,仿佛一幅描绘绝望与抗争的惊悚画卷。她思维仍在运转,却能清晰“感觉”到周围一切物质与能量运动的彻底停止。
赤焰灵狐咬住舒婉儿衣角的动作,林枫额角滑落的汗珠,黑云中翻腾的怨念面孔,玄明子那猖狂笑声形成的无形音波……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声叹息之下,化为了绝对静止的雕塑。
这便是……蛊王的力量吗?言出法随,时空凝滞?
不,林枫那异变的左眼,那已然与蚀灵蛊本源融合的“蛊王瞳”,在这绝对的凝滞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这不是单纯的时间停止,而是某种更高层面的“规则”被强行介入、改写!是这片天地的“生”与“死”的法则,被一股无上意志短暂地“抚平”了其躁动的涟漪!
祭坛之上,那盘踞在骨巢中的庞大白玉身躯,在发出那声叹息之后,似乎黯淡了少许。它那星空般的眼眸,越过被定格的林枫二人,直接“望”向了黑云的最深处,那玄明子意志隐藏的核心。
“玄明子……”蛊王的声音不再恢弘,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与一丝……了然,“窃取南疆万古怨气,嫁接幽冥邪法,欲炼万魂邪幡……汝之野心,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它的声音直接穿透了凝滞的时空,回荡在玄明子的心神深处。
那被定格的、翻涌的黑云深处,玄明子的意志发出了剧烈的波动,充满了惊怒与一丝难以置信:“老蛊物!你…你竟敢燃烧本源,强行抚平此地法则?!你就不怕神魂俱灭,万年道行毁于一旦?!”
“存在与否,于吾而言,早已非执念。”蛊王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守护南疆平衡,阻汝邪法成型,方是职责所在。”
“职责?可笑!”玄明子的意志尖啸起来,“区区一地之灵,也敢妄谈职责!待本座万魂幡成,莫说这南疆,便是整个天下,也将匍匐在我幽冥阁脚下!你这垂死老物,又能阻我几时?!”
“一刻…足矣。”
蛊王不再多言。它那白玉般的身躯上,无数七彩绒毛顶端的光点,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明灭闪烁,每一次明灭,都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蕴含着生命创造与万物凋零双重意境的磅礴力量被抽取出来!它那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虚幻!
它在燃烧自己积累了万载的本源!不是为了攻击,也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送离!
“林枫,舒婉儿。”
蛊王的声音再次响起,直接传入两人被凝滞的意念之中。
“记住此刻所见,所感。蚀灵已与你左眼共生,此为劫,亦为缘。灵瞳重光,当明辨是非,洞彻虚妄。赤焰失尾献祭,忠心可鉴,他日必有福报。”
随着它的话语,林枫、舒婉儿以及他们身边的赤焰,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他们周围凝滞的时空开始如同冰面般碎裂、剥离,显露出其后方一条扭曲不定、闪烁着七彩流光的通道——一条直接通往万蛊巢穴之外的安全路径!
“带着南疆的因果,离开吧。未来的风暴,需要你们去面对。”
“不!前辈!”林枫的意念在疯狂呐喊,他想要阻止,想要留下与这值得尊敬的存在并肩作战,哪怕明知是螳臂当车。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股力量轻柔却坚定地推向那条通道,看着祭坛上蛊王那越来越虚幻的身影。
舒婉儿亦是泪流满面,尽管身体无法动弹,但那份感激、不舍与悲伤的情绪,却清晰地传递出来。
“老蛊物!你想送走他们?!痴心妄想!”玄明子暴怒的意志如同惊雷般炸响,那被抚平的法则开始剧烈震荡,凝固的黑云与触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
“吾说……此刻,无人可阻。”
蛊王的声音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它那几乎完全透明的身躯,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璀璨夺目的七彩光华!
这光华并非射向黑云,而是尽数注入了那条通往巢穴外的七彩通道!
嗡——!
通道瞬间稳定、凝实,散发出稳固的空间波动!
而与此同时,那维持时空凝滞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时间恢复流动!
空间恢复常态!
“走!”
林枫只来得及听到蛊王最后一声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催促,他和舒婉儿、赤焰便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入了那条七彩通道之中!
在通道入口闭合的前一刹那,他回头看到了最后的景象——
失去了凝滞之力束缚的滔天黑云,如同脱缰的亿万疯马,带着玄明子歇斯底里的咆哮,疯狂地扑向了那座白骨祭坛!无数黑色触手、怨念鬼脸,瞬间将祭坛顶端那已然虚幻到极致的白玉身影彻底吞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辉光。
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淹没了祭坛,淹没了那片平台,并且向着整个万蛊巢穴深处蔓延……
而在那片黑暗彻底合拢之前,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七彩星光,在祭坛原处顽强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湮灭。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天地同悲的悸动,席卷了整个南疆。雨林中的所有生灵,无论强大与否,都在这一刻感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哀恸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