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龙潭虎穴(1 / 2)

那三声叩击——一长,两短,一长——如同冰锥刺破寂静,精准地敲在云澈紧绷的神经上。不是“癸”字号的暗号,不是弟弟的急讯,更不是宫中惯用的通传。这是一种全新的、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规律和力量的信号。

是谁?!在这深更半夜,在她刚刚经历驼铃巷惊魂、身心俱疲、被严密监视的时刻,用这种方式找上门来?

云澈的心脏瞬间缩紧,全身肌肉绷如铁石。她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指尖捏紧淬毒银簪,缓缓靠近窗边,屏息凝神。

窗外月光凄冷,庭院空寂,不见人影。

她犹豫片刻,牙关一咬,极其缓慢地推开一道窗缝。

窗外依旧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残雪掠过。然而,窗台上,却多了一件东西——一枚通体漆黑、没有任何纹饰、触手冰凉沉重的玄铁令牌!令牌的形状与她手中那枚“鬼面”令相似,却更显古朴厚重,正面只有一个深深的、仿佛用指尖硬生生抠刻出来的字——

“御”。

御?!云澈的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御前侍卫?!粘杆处?!还是…康熙本人的某种信物?!

这枚令牌的出现,比任何刀剑加身更让她感到恐惧!这代表着那双高踞九重、俯视众生的眼睛,已经彻底锁定了她!之前的试探、警告、甚至那场“恩典”出巡,都只是开胃小菜,此刻,真正的雷霆之威,已然降临!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枚沉重的令牌,翻转过来。令牌背面,同样用指尖刻着两个小字,力透铁背,带着一种冰冷的命令——

“卯时,南书房。”

卯时!天将亮未亮之时!南书房!康熙处理机要政务、召见心腹臣工之地!绝非妃嫔应踏足之所!

这不是邀请,这是传唤!是审判!是图穷匕见的最终时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几乎让她窒息。康熙终于不再掩饰,要亲自下场了!他要什么?摊牌?逼供?还是…直接处决?

她死死攥着那枚冰冷刺骨的令牌,指甲因用力而发白。不能慌!绝不能慌!越是绝境,越需冷静!

她迅速分析局势:康熙用这种方式传唤,意味着他不想声张,事情仍有转圜余地。南书房虽是龙潭虎穴,但也是机会——直面皇帝的机会!辩解的机会!甚至…反击的机会!

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她首先需要情报!关于南书房,关于康熙近日情绪,关于任何可能影响明日会面的蛛丝马迹!她立刻唤来那名曾为她打听消息的小太监,以“明日需早起,恐惊圣驾,询问陛下起居时辰”为借口,命其设法探听今日南书房可有异常、陛下心情如何。

小太监去而复返,带回的消息让云澈的心沉入谷底:今日午后,陛下于南书房召见裕亲王福全,密谈近一个时辰。裕亲王离去时,面色凝重。傍晚,陛下又独召“影”卫首领,直至深夜。“影”卫离去后,陛下竟罕见地杖责了一名奉茶失误的小太监!显然龙心不悦,甚至震怒!

裕亲王!“影”卫!康熙的怒火!一切线索都指向了她!裕亲王可能透露了什么?“影”卫必然汇报了驼铃巷的“意外”!康熙已然掌握了部分情况,正处于暴怒和猜忌的顶点!

明日南书房之会,必然是狂风暴雨,九死一生!

云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推演着明日可能发生的每一种情况及应对策略。康熙会如何发难?她会如何回答?如何辩解?如何引导?如何…在那位帝王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将祸水引向真正的目标?!

她需要证据!能证明自己“清白”或指向他人“罪证”的东西!她立刻取出从驼铃巷带回的矿石碎块和硫磺粉,用油纸小心包好。又将她默写下的、关于慈宁宫佛堂地面砖块异常、贺嬷嬷身上钥匙形状的草图找出。最后,她将那块沾着油污的粗麻布碎片贴身藏好。

这些“证据”虽不致命,但足以在关键时刻,作为抛出转移视线的诱饵!

她还需要一件东西——一件能护身,甚至能…在万不得已时,鱼死网破的东西!她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梳妆台上一支最普通的银簪上。她取下簪子,将其尖端在烛火上反复灼烧,然后浸入一种剧毒的草药汁液中(她早已暗中配制以备不时之需),淬炼成一件见血封喉的暗器!这是最后的手段,绝望的挣扎。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微亮。卯时将至。

云澈换上一身素净而不失庄重的宫装,薄施脂粉,掩盖住眼底的疲惫与惊惶,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镇定从容。她将令牌藏入袖中,深吸一口气,如同赴死之士,走向殿门。

门外,两名陌生的、面色冷峻的太监早已等候,见她出来,一言不发,只微微躬身,便在前引路。一路无言,气氛压抑得如同送葬。

南书房位于乾清宫西侧,此时天色灰蒙,宫灯未熄,将廊庑照得一片昏黄。守卫的侍卫目光锐利如鹰,审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引路太监在书房外停下,躬身道:“娘娘请稍候。”随即入内通传。

片刻,顾问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他尖细的嗓音压得极低:“皇上宣召,娘娘…请吧。”

云澈的心脏狂跳如擂鼓,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迈步踏入那象征着至高权力与无尽深渊的门槛。

南书房内灯火通明,却气氛凝滞如冰。康熙并未坐在御案之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她。明黄色的龙袍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充斥在每一寸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

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着几本奏折和破碎的瓷片,显然是不久前龙颜震怒的痕迹。

“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云澈依礼跪拜,声音因紧张而微微沙哑。

“跪下!”康熙猛地转身,声音并不高昂,却如同冰雹砸落,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和冰冷的杀意!他目光如刀,直刺跪在地上的云澈,仿佛要将她生生钉穿!

“云嫔!朕给你的恩典,是不是太多了?!”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澈的心尖上,“协理六宫?准你出宫?允你侍疾?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嗯?!”

云澈伏地,额头触着冰冷的地砖,强迫自己声音颤抖,带着恐惧和“委屈”:“奴才愚钝…不知皇上所言何意…奴才一直谨守本分,不敢有违…”

“谨守本分?!”康熙猛地抓起御案上一本奏折,狠狠摔在她面前!“驼铃巷!木匠作坊!地下密室!你敢说与你无关?!‘影’卫亲眼所见!你还敢狡辩?!”

果然!直奔主题!雷霆万钧!

云澈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知道生死就在一线!她不能承认!但也不能完全否认!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逼出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泪光,声音因“激动”而尖锐:“驼铃巷?!皇上!奴才…奴才确实去了那附近!可那是…那是被迫的啊!”

“被迫?”康熙眼神冰冷,充满讥讽,“何人逼你?”

“是…是…”云澈仿佛极度恐惧,语无伦次,“奴才不知那是何地!奴才在大觉寺后山遭人袭击,滚落山坡,被一村妇所救,换衣指引…迷迷糊糊便走到了那巷子…见一院门开着,心中害怕,便进去躲避…谁知…谁知那地下竟有那般骇人景象!奴才吓得魂飞魄散,慌忙逃出…皇上明鉴!奴才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她将驼铃巷之行完全推给“遇袭”和“误入”,并赌咒发誓,增加可信度。

“遇袭?误入?”康熙冷笑,显然不信,“世间哪有如此巧合?!那袭击你的人呢?救你的村妇呢?!”

“奴才不知…当时混乱…奴才只记得那袭击者身手极好…那村妇…容貌普通,口音像是京西人士…奴才逃出后,便再未见她…”云澈继续编造,细节模糊,反而更显“真实”。

康熙死死盯着她,目光锐利得仿佛能洞穿灵魂。南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云澈压抑的抽泣声和康熙冰冷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