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哆哆嗦嗦地背诵,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他残存的生命力:
“蛤蟆功……取法……金蟾吞吐月华……蓄力于丹田……凝气于四肢百骸……静若……静若磐石……动如雷霆……心法要诀……在于……”
他语速极慢,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将“蛤蟆功”的运功路线、蓄力法门、爆发技巧、真气凝形之秘等核心精要,毫无保留地口述出来。
杨康负手而立,面无表情,侧耳倾听,眼神专注,将每一个字都牢牢刻印在脑海之中。
穆念慈则闭目调息,恢复损耗的真元,对那“蛤蟆功”的口诀似乎并不十分在意。
“……气散……形消……”欧阳锋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字诀,那强撑住的一口气再也无法维系。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噜声,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只有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出气多进气少。
杨康默默地在心中将“蛤蟆功”的精要口诀过了一遍,确认无误。
他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更无半分怜悯。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令无数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西毒欧阳锋,就此毙命于这无名之地。
“师兄,这‘蛤蟆功’虽姿态不雅,形如蛙伏,但真气凝形,蓄力爆发之道,确有其独到之处,算得上一门上乘的奇功绝艺。”穆念慈调息完毕,睁开眼,看着欧阳锋的尸身,平静地点评道。
杨康微微颔首,目光深邃:
“不错。
此功立意高远,取法自然,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之理发挥到了极致。
全身蓄劲涵势,不动则已,动则如九天雷霆,讲究的便是一击必杀,不留余地。
然其缺陷也极为明显,如同绷紧的弓弦,过刚易折。
一旦这雷霆一击被人正面接下或躲过,其蓄积的庞大力量无处宣泄,反噬己身,后续便难以为继,陷入被动。
欧阳锋败亡,根子便在于此。”
他寥寥数语,便道破了这门奇功的精髓与致命缺陷。
二人正就这“蛤蟆功”的优劣闲谈几句,一直侍立在远处、沉默寡言的“阎王敌”薛慕华快步走上前来。
他先是恭敬地向杨康和穆念慈躬身行礼,随即目光扫向后院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医者少有的阴鸷与狠辣。
他抬起右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个干净利落的下切手势,压低声音问道:
“启禀掌门,后院那位……是否也需一并处置,以绝后患?”
斩草除根之意,不言而喻。
杨康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随意地瞥了薛慕华一眼,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我杨康行事,自有章法。
既已答应留那废人一命,便不会食言。
至于你……”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本掌门可没有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废人出手的习惯。
不过,此地后续的‘清理’事宜,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他将“清理”二字咬得略重。
薛慕华何等精明,瞬间便明白了杨康的弦外之音——掌门不屑亲手杀废人,但也没说不能让别人动手,更没说要保证那废人活得舒服!
他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逝,躬身道:
“弟子明白!定将此地‘清理’妥当,不留半点污秽。”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安置欧阳克的后院厢房走去。
不多时,后院隐约传来一声极其短促、戛然而止的闷哼,随即彻底归于死寂。
……
杨康与穆念慈二人不再停留,并肩而行,返回逍遥派在此地的临时驻地。
然而,就在杨康与穆念慈刚刚踏入驻地,以为总算能得片刻清静,梳理此番所得之时——
“掌门!穆姑娘!不好了!薛神医那边……又出事了!”一名逍遥派弟子急匆匆地跑来禀报,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习以为常?
杨康脚步一顿,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
他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身旁同样有些愕然的穆念慈,苦笑道:
“师妹,你说……我当初让薛慕华这个‘香饽饽’跟着咱们,是不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这江湖上,怎么感觉遍地都是找他救命、寻他晦气、或者想把他掳走的人?
他这‘阎王敌’的名头,招来的麻烦简直比阎王爷还多!”
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和一丝调侃。
穆念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莞尔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明艳不可方物。
她轻轻推了杨康一下:
“好啦师兄,你就别抱怨了。
这次总比上次被一群蒙面高手围攻要强些吧?
听禀报的语气,似乎只是被熟人堵住了?
既然是熟人,想必萧峰大哥也是救人心切,才会情急之下拦住薛神医。
我们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呗,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她心思细腻,已然猜到了几分。
杨康想想也是,收敛了无奈之色,点头道:
“也罢,去看看这位萧大侠又惹了什么‘麻烦’。”
当杨康与穆念慈来到薛慕华临时开设的简易医馆门前时,还未进门,便已感受到里面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推门而入,只见医馆内光线略显昏暗。
身材魁伟、面容刚毅的萧峰,正端坐在一张木椅上,眉头紧锁,虎目含忧,紧紧盯着内室的方向。
而逍遥四剑侍——梅、兰、竹、菊四位俏丽却英气逼人的姑娘,则手持寒光闪闪的长剑,剑尖虽未直接抵住萧峰,却分列四方,隐隐将他围在中间,气机锁定,只要他有任何异动,便会迎来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草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内室的门帘半掀着,可以看到薛慕华正背对着门口,全神贯注地为躺在床榻上的一位姑娘施针救治,那姑娘身形娇小,脸色苍白如纸,正是阿朱。
若非四剑侍之前亲眼见过杨康穆念慈与萧峰在杏子林外把酒言欢、相谈甚欢的场景,知道此人与掌门有些交情,此刻恐怕早已不是对峙,而是刀剑相向、生死相搏了。
杨康目光扫过这僵持的场面,紧绷的气氛让他觉得有些滑稽,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大步走到萧峰面前,揶揄道:
“萧兄!久违了!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带着美人来砸我逍遥派神医的场子?”
萧峰见到杨康和穆念慈联袂而来,脸上顿时显露出几分尴尬和如释重负的复杂神色。
他连忙站起身,对着杨康和穆念慈抱拳,声音洪亮却带着歉意:
“杨兄弟!穆姑娘!久违了!此事……此事千错万错,都是萧峰的错!
萧峰救人心切,行事鲁莽,冒犯了薛神医,还请二位海涵!”
他性格豪爽耿直,错了便是错了,绝不推诿。
穆念慈微微一笑,对着四剑侍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收起兵刃。
四剑侍对穆念慈极为敬服,见她示意,立刻还剑入鞘,动作整齐划一,随即默默退至一旁侍立,但目光依旧警惕地留意着萧峰。
杨康收敛了笑意,目光越过萧峰,看向内室床榻上面无血色的阿朱,又看了看萧峰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焦灼与关切,心中已然明了。
他嘴角再次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萧峰结实的臂膀,压低声音调侃道:
“萧兄,看来这自古相传的‘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盖世豪杰如你,也未能免俗啊!哈哈!”
他特意在“美人关”三字上加重了语气。
萧峰被杨康这直白的调侃闹了个大红脸,他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窘迫,堂堂丐帮前帮主、豪气干云的北乔峰,竟一时语塞,只能尴尬地搓了搓手,讷讷无言。
一旁的穆念慈见状,白了杨康一眼,嗔怪道:
“师兄!你就别取笑萧大哥了!两情相悦,本是人间至美之事,又有什么可笑话的?
萧大哥为救心爱之人,情急失礼,也是人之常情。”
她这番话,既解了萧峰的围,也表明了对这份情意的理解和尊重。
萧峰闻言,心中感激,对着穆念慈抱了抱拳,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带着感激与无奈的叹息:
“穆姑娘……杨兄弟……唉!”
千言万语,尽在这无语凝噎之中。
恰在此时,内室的薛慕华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转身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凝重之色。
他先是对杨康和穆念慈恭敬行礼,然后才沉声禀报道:
“启禀掌门,穆姑娘。
这位姑娘……”他指了指内室的阿朱,
“所受之伤,乃是刚猛无俦的少林绝技‘大力金刚掌’所留!
掌力雄浑霸道,直透肺腑,震伤了心脉根基。
若非……有绝顶高手以自身雄浑无比的真气,不惜损耗,日夜为其续命护持心脉,这位姑娘恐怕早已……”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杨康眉头微皱,看向薛慕华:
“小薛,此伤,你可能治?”
薛慕华沉吟片刻,脸上带着医者的自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
“掌门放心,弟子竭尽全力,定能保住这位姑娘的性命,使其恢复行动如常。
只是……”他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了几分,
“这‘大力金刚掌’的掌力太过霸道,已然伤及了她的先天元气与胞宫根本。
性命虽可无忧,但恐怕……恐怕将来于子嗣一途上,会……会有所妨碍。”
他尽量说得委婉,但“有碍子嗣”这四个字,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在场几人心上。
内室床榻上,本就虚弱无比的阿朱,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她娇躯猛地一颤,本就苍白如纸的俏脸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透明一般。
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不能……不能为萧大哥生儿育女?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巨大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萧峰虎躯剧震,猛地攥紧了拳头。
阿朱闻言,本就病弱的俏脸,更是白了几分,难不成自己不能为萧大哥生儿育女不成。
杨康想了想,拿出了‘神照经’,道:“让阿朱姑娘修炼这门内功试试!”
薛慕华也是知道‘神照经’的,道:“掌门英明,若是有‘神照经’说不定能彻底治好阿朱姑娘的暗伤。”
萧峰本就欠了杨康的人情,道:“杨兄弟,你多次帮助萧某,萧某真是无以为报。”
杨康看向萧峰道:“之前不是说了吗!只要加入逍遥派就好。”
萧峰面色一滞,他现在在江湖上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哪还能拜入逍遥派,辱没逍遥派门楣。
“杨兄弟好意萧某心领了,若是有事还请尽管吩咐。”
萧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可是拒绝之意十分坚决。
杨康叹口气道:“我明白了!”
“这样也好,等萧兄忙完你的私事,与我和师妹切磋一番如何?”
萧峰道:“求之不得!”
“杨兄弟与弟妹,无论何时与我切磋,萧某都会答应。”